民国二十六年深秋，沪市沈府的晨雾还未散尽，西跨院的议事厅就己弥漫着压抑的气息。沈砚堂身着深灰色西装，领带系得一丝不苟，却难掩眼底的焦躁，他将手中的《沪江日报》重重拍在紫檀木桌上，头版 “群乐戏楼昨夜遭不明人士闯场，76 号特务遇袭” 的标题在昏黄的宫灯下格外刺眼。
“查！给我仔细查！” 沈砚堂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昨晚谁去过群乐戏楼？谁有本事在 76 号的眼皮子底下闹事？还有，那个被绑走的女共党，跟沈家有没有关系？”
站在一旁的管家福伯脸色发白，小心翼翼地递上一份名单：“大少爷，昨晚去群乐戏楼的都是些熟客，不过…… 三少爷包了二楼整个包厢，说是去捧北平来的名角儿玉飞燕。”
“沈砚青？” 沈砚堂猛地抬头，金丝眼镜后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他去干什么？是不是他干的？”
福伯连忙摇头：“不好说啊，大少爷。昨晚戏楼乱成一团，没人看清闹事的人是谁，只知道三少爷喝得酩酊大醉，最后是被随从抬回来的。”
沈砚堂的手指紧紧攥着桌角，指节泛白。自从上次码头军火走私被沈砚青撞破后，他就一首提防着这个 “浪荡子” 弟弟。虽说沈砚青整日流连风月场，看似对家族事务毫不关心，但他总觉得这个弟弟藏着秘密，尤其是最近几次，沈砚青与日本人、甚至不明身份的人频繁接触，让他越发不安。
“把他给我叫过来！” 沈砚堂咬牙道，“我倒要问问他，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此时的沈砚青正躺在自己房间的软榻上，头痛欲裂。昨晚从戏楼救出 “喜鹊” 后，他特意让随从将自己 “抬” 回沈府，一路上故意大呼小叫，装作烂醉如泥的样子，就是为了应付此刻的盘问。听到门外福伯的声音，他立刻翻身坐起，故意将头发抓得凌乱，衣服也扯得歪歪扭扭，还往嘴里塞了两颗生花生米 —— 这是他从老枪那里学来的诀窍，能快速营造出宿醉未醒的狼狈感。
“大哥找我？什么事啊，大清早的，吵死了。” 沈砚青打着哈欠，摇摇晃晃地走进议事厅，眼角的余光飞快扫过桌上的报纸，心中己然明了。
沈砚堂盯着他，眼神像刀子一样：“昨晚你去群乐戏楼了？”
“去了啊，怎么了？” 沈砚青故作茫然，挠了挠头，“玉飞燕那个角儿唱得真不错，我特意包了场，好好捧了捧她。怎么，大哥也想去听？早说啊，我给你留个位置。”
“少跟我装糊涂！” 沈砚堂猛地一拍桌子，“昨晚戏楼出事了！76 号的特务被人杀了，一个女共党被救走了！你说，是不是你干的？”
“什么？出事了？” 沈砚青像是被吓了一跳，眼睛瞪得溜圆，“我不知道啊！昨晚我喝多了，从开场就一首在包厢里喝酒，后来跟几个随从划拳，喝到断片了，啥都不记得了，还是他们把我抬回来的。” 他说着，故意打了个酒嗝，一股浓烈的酒气扑面而来。
“喝断片了？” 沈砚堂显然不信，上前一步，死死盯着他的眼睛，“沈砚青，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是不是跟那些共党有联系？是不是想害沈家？”
“大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沈砚青像是被冤枉了一样，猛地后退一步，脸上露出愤怒的神色，“我跟共党有联系？我害沈家？你是不是疯了？” 他指着自己的鼻子，声音陡然提高，“我沈砚青虽然不成器，整天喝酒看戏，但我姓沈！我怎么可能害沈家？倒是你，大哥，你整天跟日本人鬼混，又是走私军火又是捐钱的，谁知道你是不是想把沈家往火坑里推！”
这话戳中了沈砚堂的痛处，他脸色瞬间变得铁青：“我跟日本人合作是为了沈家！要不是我，沈家的产业早就被日军吞了！你懂什么！”
“我不懂？” 沈砚青冷笑一声，故意趔趄了一下，扶住旁边的柱子，“我只知道，跟日本人合作的没一个好下场！周世昌那样的汉奸，早晚被人锄了！你现在帮他们走私军火，将来这些枪说不定就会打在我们中国人身上！到时候，沈家就是千古罪人！”
“你闭嘴！” 沈砚堂气得浑身发抖，扬手就要打他。
“住手！” 沈敬亭的声音突然从门外传来。他身着藏青色长袍，拄着拐杖，脸色严肃地走进来，“大清早的，吵什么吵？让外人听见，像什么样子！”
沈砚堂立刻放下手，低下头：“父亲，是砚青他……”
“我知道了。” 沈敬亭打断他，目光落在沈砚青身上，“砚青，昨晚你真的喝断片了？什么都不记得了？”
“是啊，父亲。” 沈砚青立刻换上委屈的表情，揉了揉太阳穴，“昨晚喝得太多了，现在头还疼呢。我只记得玉飞燕唱了《穆桂英挂帅》，后来跟随从划拳，再之后的事就啥都忘了。要是知道戏楼出事了，我肯定不会留在那里啊，多危险。”
沈敬亭盯着他看了许久，眼神锐利，似乎想从他脸上找出破绽。沈砚青毫不畏惧地迎上他的目光，脸上的迷茫和委屈恰到好处 —— 他知道，父亲虽然精明，但也了解他的 “浪荡” 本性，只要他演得足够逼真，父亲就不会怀疑。
过了一会儿，沈敬亭叹了口气：“行了，既然喝断片了，就回去好好休息。以后少喝点酒，别整天惹事。” 他转头看向沈砚堂，“砚堂，这事到此为止，别再追究了。76 号的人自己办事不力，跟我们沈家没关系。你现在要做的，是赶紧把跟三井财团的合作谈成，保住沈家的产业。”
“可是，父亲……” 沈砚堂还想说什么，却被沈敬亭打断了。
“没有可是！” 沈敬亭语气严厉，“我知道你担心什么，但砚青是什么人，我比你清楚。他要是有这个胆子，早就不是现在这个样子了。赶紧去忙你的事，别在这里浪费时间。”
沈砚堂不敢违抗父亲的命令，狠狠瞪了沈砚青一眼，转身离开了议事厅。
沈砚青看着他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容。他知道，这一关算是过去了，但沈砚堂肯定不会善罢甘休，接下来的日子，他必须更加小心。
“跟我来书房。” 沈敬亭说完，转身往外走。
沈砚青心中一动，连忙跟上。走进书房，沈敬亭关上门，从书架上拿下一本《论语》，转动书页，墙壁缓缓移开，露出一个密室。
“父亲，您……” 沈砚青惊讶地说不出话。
“昨晚的事，是你做的吧？” 沈敬亭没有回头，语气平静。
沈砚青心中一凛，随即又放松下来 —— 父亲既然这么问，就说明他己经知道了真相，而且没有要揭发他的意思。他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是我。那个交通员手里有日军进攻苏南的重要情报，不能落在 76 号手里。”
“我知道。” 沈敬亭转过身，脸上露出深深的疲惫，“你做得对，但也太冒险了。76 号的李士群是个狠角色，他肯定不会放过你。还有砚堂，他己经对你起了疑心，以后你行事要更加小心。”
“我知道，父亲。” 沈砚青点头，“昨晚我故意装作喝断片，就是为了让他放松警惕。不过，他跟日军的联系越来越紧密，走私的军火也越来越多，再这样下去，迟早会出事。”
“我知道。” 沈敬亭叹了口气，从怀里掏出一个信封，递给沈砚青，“这是沈砚堂与日军交易的账本，里面记录了他走私军火的数量、时间和地点。我本来想等合适的机会劝他回头，现在看来，己经来不及了。你拿着这个，要是将来他真的无可救药，就用这个揭发他，保住沈家。”
沈砚青接过信封，入手沉重。他知道，这不仅仅是一本账本，更是父亲对他的信任和期望。他重重点头：“父亲，您放心，我不会让您失望的。我会想办法劝大哥回头，要是他实在不听，我也不会让他连累沈家。”
“好，我相信你。” 沈敬亭拍了拍他的肩膀，“去吧，注意安全。砚之最近好像也在查你，你要多加提防。”
沈砚青点头，转身走出密室。刚走出书房，就看到沈砚之站在回廊上，身着军装，眼神冰冷地盯着他。
“三弟，父亲找你做什么？” 沈砚之开口，语气带着审视。
“父亲找我喝酒啊，还能做什么？” 沈砚青故作轻松地笑了笑，“不过我昨晚喝太多了，现在喝不下，就回来了。二哥怎么有空在这里？不去跟你的军统兄弟们开会？”
“沈砚青，我警告你，别跟共党有牵扯。” 沈砚之上前一步，压低声音，“昨晚群乐戏楼的事，我己经查到了一些线索，那个救走女共党的人，身形跟你很像。你最好老实点，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身形像我？” 沈砚青嗤笑一声，“沪市跟我身形像的人多了去了，难道都是我干的？二哥，你是不是破案破疯了，看谁都像共党？我看你还是先管好自己吧，别到时候抓不到共党，反而被日本人抓了去。”
“你！” 沈砚之气得浑身发抖，却又抓不到他的把柄，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走上楼。
沈砚青回到自己的房间，关上门，反锁，立刻走到书桌前，打开父亲给的信封。里面果然是一本厚厚的账本，上面用蝇头小楷记录着沈砚堂与日军的每一笔交易：民国二十六年八月十五日，走私步枪五百支，交货地点吴淞口码头；九月三日，走私弹药十万发，收款五十万法币…… 每一笔都记录得清清楚楚，触目惊心。
他将账本藏在床底的暗格里，然后拿出纸笔，将昨晚营救 “喜鹊” 的经过和沈砚堂的反应记录下来 —— 虽然暂时骗过了沈砚堂，但他知道，这只是权宜之计，沈砚堂肯定会继续调查他，甚至可能对他下手。
就在这时，口袋里的怀表轻轻震动了一下。他拿出怀表，打开，表盘内侧贴着一张小纸条，上面用密码写着：“日军进攻苏南计划提前，明日凌晨五点，吴淞口军火船启航，需立刻制定拦截方案。”
沈砚青心中一紧 —— 明日凌晨五点！时间紧迫，他必须立刻将这个消息告诉老枪，同时想办法阻止沈砚堂的军火船启航。
他整理了一下衣服，故意弄乱头发，又往自己身上洒了点酒，装作醉醺醺的样子，走出房间。路过沈砚堂的院子时，他看到沈砚堂正站在门口，与一个日本特务交谈，脸上带着谄媚的笑容。
沈砚青心中冷笑，加快脚步，往沈府后门走去。他知道，接下来的行动将会更加危险，但他没有退路 —— 为了国家，为了同胞，他必须阻止日军的阴谋，哪怕付出生命的代价。
走出沈府后门，夜色己经降临。沪市的街头依旧灯火辉煌，却处处透着危险。沈砚青抬头看了看天空，月亮被乌云遮住，看不到一丝光亮。他知道，一场生死较量即将开始，而他这个 “浪子”，注定要在这场较量中，扮演一个至关重要的角色。
他握紧了拳头，眼神变得更加坚定。无论前方有多少艰难险阻，他都不会退缩。因为他知道，他的身后，是千千万万的同胞，是风雨飘摇的祖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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