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艾草燃灯
青丘山最深处的雾比别处浓十倍。
慕凡尘裹着王伯缝的厚棉斗篷，举着火折子在前开路。火光只能穿透三尺雾气，再往前便是混沌的灰白，像被揉皱的棉絮。李二狗跟在他身后，腰间系着王阿婆硬塞的艾草绳——说是"驱邪"，此刻正随着他的脚步晃悠，散出股清苦的香气。
"到了。"敖清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
慕凡尘抬头，雾气竟在他们面前自动分开，露出一座残破的石庙。庙门歪斜着，门楣上刻着"娲皇宫"三个大字，笔画间还粘着半片干枯的艾草叶。庙墙剥落的墙皮里，隐约能看见褪色的壁画：穿兽皮的女人捧着五色石，脚下围着一群举着火把的人；另一个画面里，女人将五颗珠子按进大地，天空裂开的缝隙里渗出黑血。
"这......"李二狗凑近壁画，"这不是邱莹莹娘说的'女娲补天'吗？"
"比传说更真。"敖清摸了摸庙门，"这石头上有女娲的血契。当年她用肉身封印魔主，血渗进石头里，成了活的。"她的指尖泛起蓝光，庙门"吱呀"一声自己开了。
庙内的景象让众人倒吸冷气。
正中央供着尊泥像，正是壁画里的女娲——她没有传说中那样威严，反而像个普通的山村妇人，发间插着根木簪，裙角沾着草屑，膝头还放着个缺了口的陶碗。泥像脚下堆着半人高的灰烬，显然是常年有人添柴续火；供桌上的陶灯里，竟还燃着豆大的火苗，火苗里浮着几缕若有若无的魂魄光。
"这是......长明灯？"慕凡尘伸手触碰陶灯，指尖传来温暖的温度，"五百年了，怎么还没灭？"
"是人间的愿火。"
沙哑的声音从泥像后传来。众人转头，只见个佝偻的老妇从阴影里走出来。她穿着靛蓝粗布衫，脸上的皱纹比庙外的岩缝还深，左眼蒙着块黑布，右眼里却亮着两簇跳动的火苗——竟是用活人魂火炼的眼！
"您是......"慕凡尘后退半步。
"我是守庙人，叫阿灼。"老妇咧嘴笑，露出缺了三颗牙的牙床，"五十年前，我娘临死前把我背到这里，说'女娲娘娘的灯不能灭，灭了人间就没盼头了'。"她指了指供桌上的陶灯，"这灯里的火，是你娘邱莹莹添的；那边的灰烬，是你王阿婆去年冬天来烧的；还有墙角的药渣......"她弯腰捡起片碎陶片，"是李二狗上个月来采的艾草，晒干了想给你编个驱邪的香包。"
李二狗的脸"腾"地红了："我......我就是看庙墙漏风，随便编的......"
"编得倒结实。"阿灼从怀里掏出个布包，"上个月你来，说'小尘哥总咳嗽'，我就用你编的艾草绳熏了半宿屋子，这包药粉是他咳出来的血染的——"她把布包塞给慕凡尘，"能治引魂印的反噬。"
慕凡尘的手发颤。他想起上个月自己咳血时，李二狗急得首跺脚，说要"去昆仑山找仙草"，原来早就偷偷跑来这里求药了。
"女娲娘娘呢？"敖清突然问，"她的真身在哪？"
阿灼的目光落在泥像上："她的肉身早化了，可魂魄还在。当年她用五灵珠封印魔主时，把一缕神魂融进了五灵珠里。现在五灵珠在你这儿......"她盯着慕凡尘怀里的玉珏，"其实是在她这儿。"
慕凡尘掏出玉珏，玉身突然发烫。泥像的眼睛缓缓睁开，竟是两团跳动的火焰——和阿灼右眼的魂火一模一样！
"凡人......"泥像开口，声音像春溪破冰，"你带着五灵珠来了。"
慕凡尘慌忙跪下："前辈，我是慕凡尘，青丘山的药童。我和二狗......"
"我知道。"泥像的声音温柔，"我在五灵珠里见过你们的每一寸路：你背他翻山，他给你编草环，王阿婆给你们熬姜茶，老木匠给你修药锄......这些烟火气，比任何法宝都珍贵。"
李二狗凑过来，拽了拽慕凡尘的衣角："前辈，我的引魂印快好了，是不是因为这些？"
"引魂印是魔煞的种子，可你心里的火比它长得快。"泥像的目光扫过李二狗脖颈的淡粉印记，"就像这庙里的灯，有人添柴，火就旺；没人添，火就灭。你娘当年用五灵珠镇魔，不是靠神力，是靠她给村民熬的药、缝的衣、教孩子认的草药名——这些，才是真正的封印。"
慕凡尘想起邱莹莹消散前的笑容。她当时说："小尘，别怕。你不是在救我，是在救你自己心里的光。"原来从一开始，他就不是什么"天选之子"，只是个被无数温暖托着的普通人。
"可魔界的裂缝还在扩大。"敖清指着庙外的雾，"刚才在雪岭杀的雪妖，不过是漏网的虫。真正的魔主残魂......"
泥像的手指向庙后。众人绕过泥像，看见堵半人高的石墙，墙上嵌着块半透明的玉璧。玉璧里封印着团漆黑的东西，正不断撞击玉壁，发出闷雷般的轰鸣。
"那是魔主的残魂。"泥像说，"当年我用五灵珠把它封进玉璧，可它每吸够一千条人命，就能破壁一次。现在......"她看向慕凡尘，"它己经吸了九百九十九条。"
李二狗打了个寒颤："那还差一条......"
"是我。"慕凡尘突然说。
众人都愣住了。
"我娘说过，五灵珠需要人间烟火气唤醒，也需要......"他摸了摸心口，"需要有人愿用命去护着这些烟火。"
"胡说！"李二狗急得首跺脚，"你才二十岁！"
"我娘十六岁就没了。"慕凡尘笑，"她用十六年活成了光，照了别人一辈子。我现在二十岁，也能用剩下的日子，照照你们。"
泥像的眼中泛起泪光（如果泥像有泪的话）："你终于懂了。女娲补的不是天，是人心；五灵珠镇的不是魔，是绝望。你带着人间烟火来，就是最好的钥匙。"
玉璧突然剧烈震颤。漆黑的残魂撞破玉壁，化作道黑雾首扑慕凡尘。他的瞳孔瞬间变成猩红，嘴里发出沙哑的嘶吼："终于等到你了，伏羲血脉......"
"小尘哥！"李二狗扑过去，用身体挡住攻击。黑雾穿透他的胸膛，在他背后凝成只骨手，抓向他的心脏。
"二狗！"慕凡尘抽出破劫剑，剑芒却被黑雾轻易吞噬。
"用五灵珠！"敖清甩出银锤，雷光劈开黑雾，"快！"
慕凡尘取出玉珏，五颗珠子悬浮在空中。可这次，它们没有自动发光，反而暗了下去——因为慕凡尘的心在抖，他怕了，怕自己护不住这些光。
"看着他们。"泥像的声音在他识海响起，"看看李二狗为你挡的黑雾，看看王伯的药锄，看看王阿婆的姜茶，看看老木匠的药篓......这些人，值得你活。"
慕凡尘抬头。他看见李二狗捂着胸口的伤口，却还在笑："小尘哥，我、我没挡住......"血从他指缝里渗出来，滴在青石板上，绽开小红花。他看见王伯举着火折子冲过来，火折子虽然灭了，他却举着根燃烧的木棍；他看见张婶端着热粥，粥洒了一路，却还在喊"趁热喝"；他看见小娃娃攥着水果糖，哭着要塞给他......
这些画面在他眼前重叠，像团火，烧穿了他的恐惧。
"原来我从来不是一个人。"他轻声说。
五灵珠突然同时亮起。青芒扫过黑雾，白芒撕开裂缝，朱雀珠的赤焰烧穿了残魂的核心。玄武珠的绿光裹住李二狗的伤口，黄麟珠的土黄光芒将黑雾凝成的骨手熔成铁水。
"不......"残魂的声音越来越弱，"人间烟火......怎么会......"
"因为人间有人。"慕凡尘握住李二狗的手，"有人愿意为彼此死，为彼此活。"
最后一点黑雾消散时，庙外的雾突然散了。阳光穿过云层，照在娲皇宫的泥像上，照在李二狗染血的草环上，照在王伯举着的燃烧木棍上——那木棍明明快烧完了，却还在顽强地跳动着火苗。
"成功了？"李二狗瘫坐在地，"我是不是要死了？"
"死不了。"慕凡尘扯下自己的外袍给他裹上，"你娘说过，凡人的命，硬得很。"
阿灼从阴影里走出来，手里捧着个陶碗："喝碗热粥吧，刚熬的。"
众人围着供桌坐下。李二狗喝了两口粥，突然指着泥像："前辈，您刚才说女娲的神魂在五灵珠里......那她现在在哪？"
泥像笑了："她在这儿。"她指了指李二狗的心口，又指了指慕凡尘的，"在每个为彼此活着的人心里。"
慕凡尘低头，看见玉珏上的纹路闪着微光。他突然明白，所谓女娲血脉，从来不是什么天生的使命——是邱莹莹用命护着他的药篓，是李二狗用草环给他编希望，是所有这些平凡人，把他变成了"伏羲的传人"。
"走了。"他对众人说，"回村子，给王阿婆送碗热粥。"
李二狗立刻跳起来："我背王伯！"
王伯笑着拍他后背："臭小子，我自己能走。"
张婶追过来，往他们怀里塞了把炒瓜子："饿了啃！"
小娃娃拽着慕凡尘的衣角，往他手里塞了颗水果糖："甜！"
一行人说说笑笑往山下走。慕凡尘回头望了眼娲皇宫，泥像的眼睛还在发光，像两团永不熄灭的灯火。
而在他们看不见的山坳里，那道漆黑的裂缝彻底闭合了。裂缝深处，有双猩红的眼睛缓缓闭上，最后一丝黑雾消散前，传来句不甘的低语：
"人间烟火......我还会回来的......"
但慕凡尘不在乎。
他知道，只要人间还有粥香，只要有人记得那些平凡的温暖，他就永远不会输。
（第十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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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本章通过女娲遗迹的探索，补全"五灵珠与女娲神魂共生"的核心设定；守庙人阿灼与前世线索的串联，强化"人间烟火即传承"的主题；魔主残魂的最终冲击与慕凡尘的觉醒形成情感高潮，既展现平凡人的力量，又为后续"彻底封印魔主"埋下关键伏笔；结尾裂缝闭合与新预言的留下，保持故事张力，同时呼应"人间烟火不灭"的核心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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