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土灵珠
入秋的第七日，山风里裹了丝凉意。邱莹莹蹲在老窑址的陶土堆旁，指尖抚过一块新挖的陶土。这土泛着青灰色，纹路像极了母亲当年烧坏的那批陶胚——她记得母亲蹲在窑前抹眼泪，说："这土通人性，许是嫌我揉得不够用心。"
"莹莹！"秀芬婶的声音从窑址入口传来，她拄着竹杖，手里攥着块染了茶渍的粗布，"李二狗他爹在村头土地庙发现个怪东西，你快去瞧瞧。"
邱莹莹跟着秀芬婶往村里走时，晨雾还未散尽。土地庙的青瓦上落着几片野菊，庙门半掩，门环上系着的红布被风掀起一角。李二狗他爹正蹲在供桌前，用枯枝拨弄着什么。
"瞧见没？"他抬头时，眼角的皱纹挤成一团，"昨儿夜里我给土地公上供，酒刚倒上，供桌就'咔'地响了一声。今早来收拾，发现供盘底下压着这个。"
邱莹莹凑过去。那是个拳头大的珠子，裹着层暗褐色的泥土，表面隐约能看到些凸起的纹路——像云雷，又像山川。她伸手擦去泥土，珠子突然泛出暖黄的光，照得土地庙里的土地公泥像都镀上了层金。
"这是......"秀芬婶的手轻轻覆在珠子上，"我阿娘说过，女娲补天剩下的补天石碎成十二颗灵珠，坠在大地上镇山河。土灵珠该是其中之一，管着地脉的灵气。"
李二狗他爹挠了挠头："可咱这穷山沟沟，咋会有这种宝贝？"
邱莹莹没说话。她摸了摸怀里的陶片，突然想起母亲临终前的另一个梦——母亲站在一片混沌里，面前悬浮着十二颗流转着不同光华的珠子，其中一颗暗黄的，正对着她喊："阿月，替我守好这方土地......"
"阿娘的小名是阿月？"她曾在梦里问过秀芬婶，老人只是摸着她的头笑："你阿娘名里有个月字，许是应了这个。"
"得找女娲娘娘问问。"邱莹莹攥紧珠子，"这土灵珠许是冲着什么来的。"
当晚，邱莹莹在老槐树下的石凳上见到了女娲。月光透过槐叶洒在她身上，将她的月白衫子染成银白。她正低头拨弄着脚边的野菊，听见动静抬头时，眼尾的细纹里全是笑意："小友可是为那土灵珠来的？"
"您怎么知道？"邱莹莹惊讶。
"它本就该找你。"女娲拾起脚边的野菊，花瓣在她掌心碎成金粉，"三百年前，你阿娘替我补过陶窑的砖。那窑砖里混了她的血，土灵珠感应到了，才会落在这儿。"她的目光落在邱莹莹掌心的珠子上，"它不是祸，是福。只是......"
"只是什么？"
"土灵珠现世，地脉会动。"女娲指尖轻点地面，"后山的溶洞底下，有处被封了百年的地穴。当年共工撞断不周山时，震裂的地脉便从那儿过。这些年地脉渐稳，可土灵珠一现，怕是要惊醒些什么。"
邱莹莹想起村东头王阿婆的话——上个月她去挑水，看见后山的老松树倒了三棵，树根缠着些黑红色的石头，像是被火烤过的。
"您是说，地穴里有危险？"
"不是危险。"女娲摇头，"是'守关人'。"她指尖泛起金光，在地上画出个模糊的图案，"三百年前，有位叫阿石的匠人，为了护住地脉，在溶洞里设了阵。他的魂魄困在那儿，等着能引动土灵珠的人来解。"
邱莹莹摸了摸陶片。陶片上的云雷纹突然发烫，和她心跳一个节奏。
"我去。"她抬头时，眼睛亮得像星子，"阿娘说过，陶土里揉着的是人心，是守着日子的劲儿。这土灵珠既然是守地脉的，该由我来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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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邱莹莹背着竹篓出发了。竹篓里装着秀芬婶塞的槐花饼，李二狗硬塞的火折子，还有阿福爹用红布包着的桃木剑——说是能驱邪。秀芬婶站在村口的老槐树下，攥着她的衣袖："要是害怕，就喊阿娘，她听着呢。"
邱莹莹笑着点头，转身往山后走。山路越走越陡，石缝里长着野藤，偶尔能看见野兔从草窠里窜出来。她想起母亲带她采蘑菇的样子："这山是有灵性的，你对它好，它就把好东西捧到你跟前。"
走了约莫两个时辰，山风里突然飘来股焦糊味。邱莹莹顿住脚步——那味道和之前王阿婆家灶台的黑烟味像极了。她顺着气味找过去，只见后山的灌木丛里，有块半人高的黑石，表面裂着蛛网状的缝，正往外渗着黑雾。
"这是......"她蹲下身，指尖刚碰到黑石，就听见"咔"的轻响。黑石裂开条缝，露出里面暗红的石头——和母亲床底下铁盒里的那块魔煞残核，颜色一模一样。
"莹莹！"
身后传来阿福的喊叫声。她回头，看见阿福扛着锄头跑过来，身后还跟着李二狗和几个村民。阿福的裤脚沾着泥，手里举着块碎陶片："我在那边捡到的，和陶窑里的陶片纹路一样！"
邱莹莹接过陶片。陶片上的云雷纹比她怀里的更清晰，边缘还刻着个小字——"石"。她突然想起女娲说的"守关人"阿石，心跳漏了一拍。
"大家退后！"她把陶片贴在黑石上，"阿石叔，是我，莹莹。"
黑石突然发出嗡鸣。裂缝里渗出的黑雾翻涌着，渐渐凝聚成个人形——是个穿粗布短打的老人，头发花白，脸上布满皱纹，左眼蒙着块黑布，右眼里却亮着星子般的光。
"阿月......"老人的声音沙哑，像砂纸擦过陶土，"你终于来了。"
邱莹莹鼻子一酸。她认得这张脸——母亲床底下的铁盒里，有张泛黄的画像，画的就是这个老人。画像背面写着："阿石叔，补窑砖的恩人。"
"阿石叔，我是莹莹。邱莹莹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她轻声说，"阿娘让我来找土灵珠，守好地脉。"
阿石浑浊的右眼泛起泪光："好孩子，你阿娘是个好女子。当年她替我补窑砖，手被烫出泡，还笑着说'阿石叔，这砖得揉够七七西十九天'。"他的手指抚过邱莹莹掌心的陶片，"这陶片是我当年烧的，刻着'石'字，是给你的信物。"
黑雾突然剧烈翻涌。阿石的身体开始透明，他急促地说："地穴里的阵眼要开了！土灵珠在溶洞最深处，跟着陶片的纹路走......"话音未落，他的身影便消散在黑雾里，只留下块碎陶片落在地上。
"阿石叔！"邱莹莹喊出声，却只看见陶片上的"石"字泛着金光。
村民们面面相觑。李二狗握紧桃木剑："我陪你去溶洞！"阿福也扛起锄头："俺们给你照路！"
邱莹莹抹了把眼泪，把陶片收进怀里。她望着山后若隐若现的溶洞口，那里飘着团黑雾，像只张着嘴的怪兽。但她知道，阿石叔在等她，阿娘在等她，这方土地上的所有人，都在等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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溶洞口比邱莹莹想象中更隐蔽。她跟着陶片上的纹路，在灌木丛里绕了半个时辰，才找到个被藤蔓遮住的山洞。洞口堆着些碎陶片，和老窑址的一模一样——看来阿石叔当年在这里烧过砖。
"莹莹，小心。"秀芬婶举着火把走在前面，火光照亮洞壁上的青苔，"这洞阴得很，我阿娘说过，地穴里住着'土煞'，专吃贪心的人。"
邱莹莹摸了摸怀里的陶片。陶片突然发烫，指引她往洞深处走。洞越走越窄，石壁上渗出冰凉的水，滴在青石板上，发出"滴答"的声响。
"到了。"
陶片的光突然亮得刺眼。邱莹莹抬头，只见洞穴最深处有块巨大的青石板，石板中央嵌着颗暗黄的珠子——正是她在土地庙见过的土灵珠。珠子周围刻着圈云雷纹，和陶片上的纹路严丝合缝。
"这就是土灵珠？"阿福凑过来，"看着和普通珠子没啥两样啊。"
邱莹莹伸手去碰。指尖刚碰到珠子，就听见"轰"的轻响。青石板突然裂开条缝，露出下面的地穴——里面堆满了锈迹斑斑的陶胚，还有具蜷缩的骸骨，骸骨旁放着块刻着"阿石"二字的木牌。
"阿石叔......"邱莹莹的眼泪掉在骸骨上，"原来您一首守在这儿......"
土灵珠突然从石板上浮起来，缓缓飘向邱莹莹。她伸手接住，珠子贴在掌心，暖得像阿娘的手。
"小友，你来了。"
熟悉的声音从地穴深处传来。邱莹莹抬头，看见阿石叔的魂魄站在骸骨旁，右眼依旧亮着星子般的光。
"阿石叔，您......"
"我在这儿守了三百年。"阿石笑了笑，"当年共工撞断不周山，地脉裂了道缝，魔煞顺着缝往下钻，要吞了这方土地的灵气。我用自己的血混着陶土，封了这道缝，可魂魄也被困在这儿。"他的手指指向土灵珠，"这珠子是女娲娘娘留的，能镇住地脉。你把它拿回去，放在村头的土地庙里，地脉就稳了。"
"可您......"邱莹莹哽咽着，"您为什么不早说？"
"我等的是能引动土灵珠的人。"阿石的目光落在她怀里的陶片上，"你阿娘当年补窑砖时，把她的血揉进了陶土里。这陶片里有她的魂，能引动土灵珠。你是她的女儿，自然能拿到。"
地穴里突然刮起阵阴风。邱莹莹看见黑雾从地缝里渗出来，凝聚成个青面獠牙的怪物，正是之前在黑石里见过的魔煞残核。
"不好！"阿石的魂魄突然变得透明，"魔煞要出来了！快把土灵珠放在土地庙的土地公像下，用你阿娘的陶片镇住它！"
邱莹莹攥紧土灵珠往洞外跑。她听见身后传来阿石的喊叫声："莹莹！记住，地脉是大地的命，守好它，就是守好咱们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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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头的土地庙里，邱莹莹跪在土地公像前。她把土灵珠放在供桌上，又拿出怀里的陶片，压在珠子底下。陶片上的"石"字和土灵珠的云雷纹同时泛起金光，照得土地公像都亮了起来。
"阿娘，阿石叔，"她轻声说，"我把土灵珠带回来了。"
庙外突然传来村民的喊叫声。邱莹莹跑出去，只见李二狗举着皮影箱，阿福扛着锄头，秀芬婶端着槐花饼，所有人都站在月光下，望着她笑。
"莹莹，成功了！"李二狗喊，"刚才地缝里的黑雾散了，后山的老松树也不摇了！"
阿福举着锄头比划："俺刚才去地里，发现地里的苗子都首起来了，绿得能滴出水！"
秀芬婶把槐花饼塞给她："快吃，你阿娘说，等土灵珠归位，要给你做桂花糕。"
邱莹莹咬了口桂花糕，甜得像阿娘的手，像阿石叔的陶土，像这方土地上的所有温暖。她抬头望向月亮，月亮还是那么圆，像块刚出窑的陶月饼，像阿娘温柔的脸，像所有她爱的人和爱她的人的眼睛。
山风裹着桂花香吹过来，邱莹莹听见阿娘在耳边轻声说："莹莹，记住，地脉是大地的命，守好它，就是守好咱们的日子。"
她摸了摸供桌上的土灵珠，又摸了摸怀里的陶片，突然明白——原来所谓"人间烟火"，从来不是某个人的坚守，而是无数个像阿娘、阿石叔这样的人，用血、用汗、用魂，把日子揉进泥土里，把希望种在地脉中。
而她，邱莹莹，是这烟火里的一粒种子。她会带着阿娘的陶片，带着阿石叔的期望，带着所有人的爱，把这份温暖，传给每一个需要的人。
（第二十七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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