灶膛里的火苗“噼啪”跳着，把赵小军的脸映得忽明忽暗。他手里攥着那只红布荷包，指尖反复着上面歪歪扭扭的并蒂莲——针脚明显比上次绣得密了些，想来她是熬了几个晚上才绣完的。
“发啥愣？汤都凉了。”林秀莲端着空碗走过来，围裙上沾着点红糖渍，是刚才盛汤时洒的。她伸手要去拿灶台上的水壶，赵小军却先一步抢了过来，往她碗里续了热水。
“我自己来就行。”她小声说，指尖碰到碗沿时，两人的手又像往常一样飞快缩回，像碰着了烙铁似的。赵小军低头看自己的手，掌心还留着她指尖的温度，比灶膛里的火还烫。
“嫂子，”他没话找话，“明天窑厂歇工，去后山砍柴不？”
林秀莲往灶膛里添了根柴，火星子猛地窜起来，映得她眼睛亮闪闪的：“去啊，前几天看后山的松木干得透，劈来烧火正好。”她说着，忽然笑了，“你上次砍柴把手划了，这次可得小心点。”
赵小军摸了摸左手虎口——那里确实有道浅疤，是上次斧头打滑蹭的。当时她蹲在雪地里给他包扎，眼泪掉在伤口上，蛰得他疼，却硬是没敢吭声。“知道了，这次我带副手套。”
“我给你缝了副布手套，厚棉布的，比你那破线手套结实。”林秀莲转身往屋里走，“等我去拿。”
看着她的背影，赵小军忽然觉得灶膛里的火没那么旺了，心里空落落的，赶紧又添了根柴。火苗重新窜起来时，他听见屋里传来翻箱子的声音，还有她小声的嘟囔：“放哪儿了呢……哦，在针线笸箩里……”
没一会儿，她拿着副灰布手套出来，指尖还沾着点线头。“试试合手不？”她把左手手套递过来，自己捏着右手那只，指尖无意识地绞着线头。
赵小军戴上手套，棉布的暖意立刻裹住了手，大小刚刚好。他动了动手指，忽然想起去年冬天，她也是这样，给他缝了双棉鞋，鞋底纳得密密麻麻，说“这样抗冻”。当时他穿着新鞋去窑厂，工友们都打趣他“娶了个好媳妇”，他没反驳，只是红着脸笑，心里却比喝了蜜还甜。
“挺合适。”他低声说，不敢看她的眼睛。
“合适就好。”林秀莲松了口气，转身要去洗碗，手腕却被他轻轻抓住了。两人都是一僵，灶膛里的火苗好像也屏住了呼吸。
赵小军能感觉到她手腕的细，隔着布都能摸到骨头的形状。他慌忙松开手，像被烫到似的：“我、我去劈柴。”
“等会儿再劈，”林秀莲的声音有点抖，“先把澡水烧了吧，今天下雪，洗个热水澡舒服。”
“哦，好。”他低头往灶膛里添柴，耳朵却红得快要滴血。灶台上的姜汤还冒着热气，甜辣味混着她身上的皂角香，在屋里漫开，像团化不开的雾。
烧好热水时，天己经擦黑了。赵小军拎着水桶往后院的洗澡棚走，林秀莲拿着块胰子跟在后面，脚步踩着雪，发出咯吱咯吱的响。“水够不够？不够我再去烧点。”她问。
“够了。”赵小军把水桶倒进澡盆，蒸腾的热气立刻把两人裹住，“嫂子你先洗吧，我去劈柴。”
“一起洗更快，”林秀莲的声音从水汽里钻出来，带着点犹豫，“省点柴火。”
赵小军的心跳瞬间乱了节拍，手里的斧头差点掉在地上。“可、可以。”他结结巴巴地说，眼睛盯着地面，不敢看她。
洗澡棚里的灯是盏煤油灯，昏黄的光被水汽一泡，变得软绵绵的。林秀莲背对着他脱衣服，棉袄落在地上时，露出里面打了补丁的红秋衣，后颈的线条像被月光描过似的，柔和得让人不敢呼吸。赵小军赶紧脱了外套钻进澡盆，热水漫到胸口时，才敢偷偷抬眼——她己经进了另一个澡盆，背对着他，肩膀微微耸着，像只受惊的小鹿。
“水热不热？”他没话找话。
“刚好。”她的声音闷闷的，“你上次说后背痒，我带了胰子，要不要给你搓搓？”
赵小军的脸“腾”地红了：“不、不用。”
“别逞强，”林秀莲转过身，手里拿着块搓澡巾，“转过去。”她的头发用布巾包着，露出的肩膀在灯光下白得晃眼，赵小军赶紧转过去，后背对着她，心脏跳得像要撞开肋骨。
搓澡巾带着热水的温度落在背上，力道不轻不重，刚好能把一天的疲惫都揉掉。他能感觉到她的呼吸落在颈窝，带着点痒，像羽毛在扫。“上次给你搓澡，你还嫌我下手重。”她忽然说，声音里带着笑。
“那是你把我搓疼了。”赵小军嘴硬，后背却不由自主地放松下来。
“这次轻着呢。”她的指尖偶尔会透过搓澡巾碰到他的皮肤，每一次触碰都像有小电流窜过，让他忍不住绷紧肌肉，又在她轻声的“放松点”里慢慢松开。
水汽越来越浓，把煤油灯的光都泡成了一团暖黄。赵小军忽然闻到股熟悉的香味——是她头发上的皂角香，混着澡水的热气，比灶膛里的烟火气更让人安心。他想起小时候，她也是这样，在河边给他搓背，当时他还嫌她啰嗦，现在却觉得，这啰嗦里藏着的暖，比什么都珍贵。
“好了。”林秀莲的声音拉回他的思绪，“你洗吧，我去看看灶上的粥。”她起身时，水花溅到他背上，带着点凉，却让他心里更烫了。
听着她踩着雪离开的脚步声，赵小军摸了摸后背，那里还留着她搓过的暖意。他望着洗澡棚的门，忽然觉得，这层窗户纸其实早就破了——破在她缝的手套里，破在她熬的姜汤里，破在这带着皂角香的搓背声里。只是他们都默契地没说，像守着个甜美的秘密，在灶膛的暖光里，慢慢熬着日子。
粥在锅里咕嘟着，洗澡棚的灯还亮着，雪在棚外簌簌下着。赵小军知道，今晚的觉一定睡得安稳，因为梦里，肯定也飘着她头发上的皂角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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