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叫二遍时，林秀莲就醒了。窗外的天刚抹上点鱼肚白，她摸着黑披衣起身，脚刚沾地，就被炕边的棉鞋绊了一下——是赵小军昨晚换下来的，鞋帮上沾着窑厂的黑灰，鞋尖还磨破了个小口。她弯腰拾起来，指尖蹭过粗糙的鞋面，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软软的发疼。
灶房的灯是盏昏黄的煤油灯，灯芯跳着小小的火苗，把她的影子投在土墙上，忽长忽短。她往灶膛里添了把柴，火“噼啪”一声窜起来，映得她脸颊发红。锅里的水很快冒了热气，她把赵小军的棉鞋放在灶边烘着，又拿出针线笸箩，找出块颜色相近的黑布，借着灯光缝补鞋尖的破口。针脚细细密密，像她藏在心里的话，一句也不敢说漏。
赵小军是被粥香勾醒的。他揉着眼睛推开门时，正看见林秀莲站在灶台前搅粥，蓝布褂子的袖子挽到肘弯，露出的小臂沾了点面粉。晨光从窗棂钻进来，落在她发顶，绒毛都看得清清楚楚。
“醒了？”她回头时，额前的碎发晃了晃，“粥得再熬会儿，你先洗漱，热水在灶上温着呢。”
他“嗯”了一声，目光却没离开她捏着锅铲的手——那双手总在干活，指腹带着薄茧，却比谁都巧，补的衣裳、烙的饼、缝的鞋，样样都透着心劲。
洗漱完回来，赵小军见她还在缝鞋，就凑过去蹲在旁边看。鞋尖的破口己经补好，针脚严丝合缝，不细看根本瞧不出来。“嫂子的手艺越来越好了。”他说这话时，鼻子差点碰到她的头发，一股皂角香混着烟火气，往他肺里钻。
林秀莲手一抖，针扎在指尖，冒出个小红点。她慌忙把手指往嘴里含了含，含糊道：“瞎缝的，穿坏了再买新的。”
“不用买，”赵小军看着她泛红的指尖，心里有点痒，“嫂子缝的，比新鞋好。”
粥熬得稠稠的，配着腌萝卜，暖得人心里发涨。赵小军吃得急，呛了两声，林秀莲赶紧递过水杯，手碰到他的手背，两人像被烫着似的缩回手，各自低头喝粥，耳根却都红了。
饭后赵小军要去窑厂，林秀莲往他工具袋里塞了两个白面馒头，又叮嘱：“中午别啃冷干粮，窑厂旁边的王婶家能热饭，去那借个火。”
“知道了。”他接过工具袋，手指故意碰了碰她的，看她低头抿唇的样子，心里像揣了只兔子。
傍晚赵小军回来时，天边挂着层橘红的晚霞。他刚推开院门，就听见洗澡棚里有水声，林秀莲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水烧好了，加了艾草，你先洗吧，我去热饭。”
洗澡棚里的水汽裹着艾草香，木盆里的水泛着浅绿。赵小军脱了衣服坐进去，热水漫到胸口，一天的累都泡化了。正舒服地眯着眼，布帘被轻轻掀开一角，林秀莲探进头来，手里拿着块搓澡巾。
“忘给你拿了。”她把搓澡巾递过来，指尖擦过他的胳膊，像有电流窜过。
“嫂子帮我搓搓背呗？”赵小军这话冲口而出，说完就后悔了，耳根瞬间烧起来。
林秀莲愣了一下，转身想走，却被他拉住手腕。她的手很凉，在他掌心里微微发颤。“就……就一下。”他结结巴巴地补充，生怕她真走了。
布帘重新掩好，只留下盏小油灯，光昏昏黄黄的。林秀莲站在他身后，手里攥着搓澡巾，半天没敢动。水汽里，他的后背宽阔结实，肩胛骨的轮廓像座小山，脊骨一节节分明，沾着水珠，在灯光下闪着光。
“嫂子？”
她这才缓过神，搓澡巾沾了水，轻轻按在他背上。力道很轻，程岩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像怕碰碎什么似的。赵小军能感觉到她的指尖透过布料传来的温度，还有她发间垂下来的碎发，偶尔扫过他的后颈，痒得他想缩脖子。
“重……重点也行。”他故意说，想让她别那么紧张。
林秀莲的手顿了顿，果然加了点劲。搓澡巾摩擦皮肤的声音在水汽里显得格外清晰，还有她压抑着的呼吸声，像风吹过树叶的轻响。赵小军闭上眼，闻着她身上飘来的皂角香，心里盘算着该说点什么，又怕说错了让她又躲远了。
“今天……王婶问我，你是不是我媳妇。”他没头没脑地冒出一句。
搓澡的手猛地停了。过了好一会儿，她才低声问：“你咋说的？”
“我没说话，笑了笑。”赵小军能感觉到她的指尖在发抖，“王婶又说，看你给我补鞋的样子，比谁都亲。”
布帘外传来灶房的锅盖响，林秀莲像是被惊醒，慌忙抽回手：“饭该凉了，我去看看。”话音未落，人己经掀帘出去了，留下满棚的水汽和没散的心跳声。
赵小军对着空荡荡的布帘笑了笑，伸手摸了摸后颈，那里还留着她碎发扫过的痒。他知道，刚才她的呼吸声越来越重，像要贴在他背上似的。
穿好衣服出去时，林秀莲正背对着他盛饭，肩膀微微耸着。他走过去，从后面轻轻按住她的肩膀，感觉她瞬间绷紧了身子。“嫂子，”他的声音在她耳边，“明天还能让你给我搓背不？”
她手里的勺子“当啷”一声掉在锅里，转身时，脸比晚霞还红：“不……不行，男女授受不亲。”
“可咱们是一家人啊。”赵小军故意凑近，鼻尖都快碰到她的额头，“你是我嫂子，给我搓个背咋了？”
“那也不行！”她把他往外推，却没用力，“快吃饭！粥都要凉透了！”
饭桌上，两人都没说话，只听见碗筷碰撞的轻响。赵小军看着她低头扒粥的样子，嘴角忍不住往上扬——他发现，这层窗户纸虽然没捅破，可每次风吹过，纸后面的影子都在晃，像极了他心里那只跳不停的兔子。
夜里，赵小军躺在炕上，听见隔壁屋传来她低低的咳嗽声。他披了件衣服过去，见她正对着油灯缝补他的工装裤，手边放着个小药瓶。“又咳嗽了？”他走过去，拿起药瓶看了看，“咋不早点说？”
“老毛病了，过阵子就好。”她把针线放下，想把药瓶藏起来，却被他按住手。
“明天我去镇上给你抓药。”他的拇指蹭过她的手背，像白天她蹭过他的胳膊那样，“别硬撑着。”
林秀莲看着他，眼睛在灯影里亮晶晶的，忽然说：“小军，咱们这样……是不是不对？”
“啥不对？”
“你是我小叔子，我是你嫂子……”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村里人要是知道了，该戳脊梁骨了。”
赵小军把药瓶放在桌上，握住她的手，这次她没躲。“怕啥？”他看着她的眼睛，“咱们没做啥出格的事，就是互相照应着，咋就不对了？”
她张了张嘴，没说出话，只是反手攥紧了他的手。油灯的火苗跳了跳，把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紧紧挨着，像再也分不开似的。
赵小军忽然想起白天王婶说的话：“男女之间哪有那么多规矩？心里有念想，眼神藏不住的。”当时他还笑王婶多事，现在看着掌心里她微微出汗的手，忽然觉得，有些规矩，破了也没啥不好。
至少，能让他看清自己的心跳，到底是为谁在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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