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像块浸了墨的棉布，慢慢罩住砖窑和旁边的小院。赵小军蹲在窑顶，往火膛里添了最后一捆柴，火星子“噼啪”溅起来，映亮他被烟灰蹭黑的脸。砖窑的温度渐渐稳了，红热的砖坯在窑里泛着橘红色的光，像埋在土里的星星。
“下来吧，该吃饭了。”林秀莲的声音从院门口传来，带着晚风的凉意。她手里端着个粗瓷碗，碗沿还冒着白汽，是刚熬好的玉米糊糊。
赵小军应了一声，顺着窑壁的爬梯往下滑，裤脚蹭到砖缝里的灰，留下两道黑印。他跳下来时没站稳，踉跄了一下，林秀莲赶紧伸手去扶，指尖刚碰到他的胳膊，又像被烫着似的缩了回去。
“慢点。”她低下头，把碗递过去，“放了点红薯，甜丝丝的。”
赵小军接过来，热气模糊了眼镜片。他摘下眼镜，用袖口胡乱擦了擦，露出的眼睛在月光下格外亮。“今天的砖坯烧得匀，明早出窑肯定成。”他吸了口糊糊，红薯的甜混着玉米的香，熨帖得胃里暖暖的。
林秀莲坐在旁边的石头上，手里拿着针线，正在缝补他白天磨破的袖口。月光落在她发顶，像撒了层碎银。“窑温控得好，你盯着烧了一下午，累坏了吧？”
“不累。”赵小军嘴硬，却把碗往她那边递了递，“你也喝点，还热乎。”
她摇摇头，针尖在布面上灵活地穿梭：“我煮了粥，等下回去喝。”说话时，针脚不小心扎到了手指，她“嘶”了一声，把指尖放进嘴里吮了吮。
赵小军立刻放下碗凑过去：“咋了？扎着了？”他想拉过她的手看看，手伸到半空又停住，尴尬地缩了回去，“我那儿有创可贴，去拿给你。”
“不用，小口子。”林秀莲把手指从嘴里拿出来，指尖红红的，“老毛病了，缝补总扎手。”她低头继续缝，针脚却歪了两针，心里有点乱——刚才他凑过来时，她闻到他身上的烟火气混着汗味，像砖窑刚出窑时的味道，让人踏实。
砖窑的温度慢慢降下来，偶尔有砖坯冷却时“咔嗒”的轻响。赵小军重新戴上眼镜，看着窑顶的烟囱，月光顺着烟囱口灌进去，在里面转了个圈，又从砖缝里漏出来，在地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等这批砖卖了，”他忽然说，“给你扯块新布做件褂子，湖蓝色的，你上次看了好几眼的那种。”
林秀莲的针顿了顿，脸颊有点发烫：“不用，我衣裳够穿。”心里却想起前几天赶集，她在布摊前多看了两眼湖蓝色的细棉布，当时他在旁边挑钉子，还以为他没注意。
“得做。”赵小军说得笃定，“你那件蓝布衫都洗发白了。”他挠挠头，有点不好意思，“顺便……给砖窑搭个棚子，下雨天就不用淋雨了。”
她低头笑了，针脚又回到原来的细密：“好啊，搭个棚子，再砌个灶台，在“人人书库”APP上可阅读《田埂上的心事》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renrenshuku.com人人书库的全拼.com即可访问APP官网以后就能在窑边做饭了。”
“嗯，”赵小军应着，眼睛亮晶晶的，“再买口新铁锅，你做的贴饼子好吃，锅沿能贴一圈。”
两人没再说话，就着月光，听着砖窑冷却的轻响。林秀莲缝完最后一针，打了个结，把袖口递给他：“好了，你试试。”
赵小军套上袖子，大小正好，针脚贴着布纹，几乎看不出来补过的痕迹。他活动活动胳膊，心里暖烘烘的：“比新买的还舒服。”
她收拾针线要走，他忽然叫住她：“秀莲。”
“嗯？”她回头，月光落在她眼里，像盛了两汪水。
赵小军看着她，想说点什么，张了张嘴又咽了回去，最后只说：“夜里凉，回去披件衣裳。”
“你也早点下来，别冻着。”林秀莲转身往院走，脚步比平时慢了点，走了两步，又回头看了一眼——他还站在砖窑边，月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一首伸到她脚边。
她赶紧转回头，心跳得像砖窑里没烧透的砖坯，“咚咚”地响。
赵小军在砖窑边坐到后半夜，露水打湿了裤脚。他摸了摸补好的袖口，针脚软软的，带着点 warmth（暖意）。他拿出藏在怀里的小布包，里面是白天在集市买的银花簪，花型是砖窑的形状，他磨了半天才让银匠刻上去的。
“等卖了砖，就给她。”他对着砖窑小声说，像在许愿。砖窑轻轻“咔嗒”响了一声，像是在应他。
月光顺着烟囱口照进来，照亮了窑里码得整整齐齐的砖坯，那些砖坯上，仿佛己经印上了湖蓝色的影子。
第二天一早，林秀莲去开院门，发现门槛上放着一小把带着露水的野菊花，花茎上系着根红绳。她认得，是砖窑后面坡上长的那种，她昨天摘了一朵别在鬓角，他当时正低头搬砖，好像没看见。
她把花插进窗台上的玻璃瓶里，阳光照进来，花瓣上的露水闪着光。远处砖窑传来动静，赵小军己经开始准备出窑了，吆喝声里带着劲，听着就喜气洋洋的。
林秀莲拿起扫帚打扫院子，嘴角忍不住往上扬。她知道，那把野菊花不是别人放的。有些心意，就像砖窑里的火，不用烧得太旺，慢慢暖着，就挺好。
出窑的砖果然成色极好，青灰色里透着温润的光，赵小军雇的车来拉砖时，老板拍着他的肩膀首夸：“赵师傅的手艺越来越绝了，这砖铺院子，下雨都不打滑！”
赵小军笑着应着，眼睛却往院里瞟，林秀莲正在灶台前忙活，炊烟从烟囱里冒出来，和砖窑的烟缠在一起，在蓝天下慢慢散开。
他心里盘算着，下午去趟布店，湖蓝色的布得早点买，再问问银匠，那支花簪打磨好了没。日子就像这刚出窑的砖，踏踏实实，带着股热乎劲儿，往前铺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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