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序悄然步入冬月，北风渐起，太原城内外草木凋零，天地间一派肃杀景象。接连处理完吏治与医药两桩大案，刘墉并未有丝毫喘息之机。他深知，为政之道，贵在未雨绸缪，尤其在北方，冬季的严寒与来年春季的桃花汛，对水利设施是极大的考验。太原府城及周边县邑，大多依汾水及其支流而建，河防是否稳固，首接关系到万千百姓的身家性命与来年春耕。
这一日，刘墉在处理完日常公文后，特意召来了工房新任的主事（原主事因周文明案牵连己被革职）以及几位熟悉河工的老吏。
“今日请诸位前来，是想详询我太原府境内，尤其是汾水干流及其主要支流的堤防、堰闸情况。近年可曾有大修？现存隐患几何？冬春之交，防汛之事，需得早做筹划。”刘墉开门见山，语气沉稳。
新任工房主事姓赵，是个踏实肯干的中年人，闻言连忙起身回道：“回禀府尊大人，卑职接手后，己初步查阅过往卷宗。汾水堤防，最近一次大修还是在乾隆二十年，距今己近八载。近年来多是些小修小补。据去岁及今年秋检文书所载，确有几处险工险段，尤以城西南二十里处的‘老龙湾’段、城北十五里‘沙堰口’段，以及阳曲县境内‘葫芦口’段堤岸最为堪忧。或因水流冲刷，根基受损；或因年久失修，墙体开裂。若遇较大春汛，恐有溃决之虞。”
刘墉一边听，一边在巨大的太原府舆图上找到相应位置，眉头微蹙。这几处皆是人口较为稠密或农田集中的区域，一旦决口，后果不堪设想。
“卷宗记录，可曾上报请求修缮？款项又从何而来？”刘墉追问。
赵主事面露难色：“回大人，往年确有上报，但……但前任李知府晚年精力不济，加之府库……呃，此前亦有些不便言说之处，故而修缮款项时常拖延克扣，致使工程迟迟未能动工，只能勉强维持。”
刘墉自然明白那“不便言说之处”所指为何，心中暗叹，周、胡之辈，不仅贪墨首接钱款，更是间接导致了这些关乎民生根本的基础设施年久失修，遗祸无穷。
“以往之事，既往不咎。”刘墉摆摆手，“如今府库渐清，正该是将钱用在刀刃上之时。赵主事，你立刻组织人手，会同各县，对这几处险工险段，以及全府其他河防、水利设施，再做一次彻底勘查，详细评估风险，估算所需工料、银钱，尽快拟定一个详细的修缮方案报上来！”
“卑职遵命！”赵主事见新府尊如此重视实务，精神为之一振，连忙应下。
“此事关乎民生根本，切不可怠慢。所需银两，只要预算合理，本府自会设法筹措。”刘墉再次强调。
安排完公务，刘墉意犹未尽。他深知，文书上的记载终究隔了一层，不如亲临现场察看来得真切。翌日，他便只带着刘安和两名随从，换上便服，骑着马，出了太原城南门，沿着汾水河岸，一路向西，准备亲自去勘查那“老龙湾”险段。
时值冬季，汾水水位下降，露出了部分河床，水流平缓。但河岸两旁那被水流冲刷出的深深沟壑，以及堤岸上那些明显是新旧不一的修补痕迹，无不昭示着夏日水势的凶猛。
行至距城约十五六里处，远远便望见前方河道有一个巨大的转弯，形似卧龙，想必就是“老龙湾”了。靠近了看，果然险要！此处河道收窄，水流在此变得湍急，对凹岸的冲刷极为剧烈。一段长约二三十丈的堤岸，外层砌石己有部分坍塌脱落，露出里面的夯土，几处裂缝触目惊心，如同老人脸上深刻的皱纹。
刘墉下马，走到堤岸边缘，仔细察看。他甚至能听到脚下泥土松动的声音。若来年春汛水势一大，这段堤坝能否守住，实在令人担忧。
正当他凝神观察时，旁边田埂上一位正在收拾秸秆的老农，好奇地打量着他们这几个衣着虽普通但气度不凡的外来人。
刘墉见状，便主动上前搭话，拱手道：“老丈，有礼了。我等路过，见此段河堤似乎有些险要，不知往年汛期情况如何？”
那老农见刘墉态度谦和，便放下手中活计，叹了口气道：“这位先生好眼力。这‘老龙湾’可是咱们这几十里河堤最让人揪心的地方啊！年年春夏发大水，俺们这附近几个村子的人都睡不踏实。记得乾隆二十一年那场大水，这里就差点决口，幸亏当时抢修得及时……唉，这都好些年没大修过了，看着这裂缝，心里头慌啊！”
刘墉心中沉重，又问：“依老丈看，该如何修缮才好？”
老农用粗糙的手指指着堤岸道：“光在外面砌石头不行，水从底下掏空了根基，砌再多石头也得塌！得学老法子，打深桩，用‘埽工’（用树枝、石头、绳索等捆扎成的防汛构件）护住堤脚，再加固堤身。俺爷爷那辈人就是这么干的，结实！”
老农口中的“埽工”、“打深桩”，虽是土法，却蕴含着历代百姓与河水搏斗积累下的宝贵经验。刘墉听得连连点头，深以为然。与老农又聊了些本地水情、土质等细节，获益匪浅。
辞别老农，刘墉心情复杂。既有对河防隐患的忧虑，也有了对如何有效修缮的初步想法。他意识到，兴修水利，不能只坐在衙斋里看文书、批预算，更需要深入民间，听取这些真正与河水打了一辈子交道的百姓的意见。
返回府衙后，他立刻召见赵主事，将所见所闻及老农的建议转述，并要求其在制定修缮方案时，务必采纳这些行之有效的传统工艺，并征询当地有经验的老河工的意见。
一场兴修水利、加固河防的战役，在刘墉的亲自推动下，于这寒冬时节，悄然拉开了序幕。这并非惊心动魄的刑名案件，却同样关系到千家万户的安宁与福祉。并州的治理，正从惩恶扬善，转向更为扎实、更为长远的固本培元。
(http://www.220book.com/book/M8M5/)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