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卫统领的身影消失在门外，带着一股肃杀的寒气。
苏申站在原地，耳边似乎还能听到女儿那冷静到冷酷的指令，心中那块最大的石头，终于沉入了水底，再也泛不起一丝波澜。
他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一夜未眠的疲惫如同潮水般涌了上来，让他感觉双腿都有些发软。
然而，就在他心神稍一放松的瞬间，另一个被刻意忽略的麻烦，又如同毒蛇般，从记忆的角落里钻了出来。
他的脸色，再一次变得凝重。
“离儿，还有一件事。”
苏申的声音里，透着一股难以掩饰的疲惫与烦躁。
“那个赵武……与王成一同散播谣言，被一同拿下的外院管事。”
他用手按了按突突首跳的额角，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却又夹杂着深深的忌惮。
“他还活着。”
“此刻，就被关在后院的另一间柴房里，嘴巴堵着，手脚捆着。”
苏申转过身，看着女儿，这个问题，比处理一具尸体还要棘手。
“他看到了，他什么都看到了。”
“他看到了王成是如何抗命，如何被打死，也听到了我们与李德全的全部对峙。”
“一个活口，比一具尸体，要危险百倍。”
苏申的声音越发沉重，他身为刑名出身的吏部尚书，比任何人都清楚一个“人证”的分量。
“杀了他，便是再添一桩人命，府中连死两人，无论如何都遮掩不住，届时追查起来，更是罪加一等。”
他缓缓地摇着头，否定了这个最简单也最危险的选项。
“可若留着他，更是如同在身边养了一条毒蛇。”
“我们今日能威逼他，明日，皇后的人，三皇子的人，就能用更大的利益收买他。”
“一旦他反口，将今夜之事添油加醋地捅出去，我们所有的谋划，都将功亏一篑，苏家依然是万劫不复的下场。”
“放了？还是杀了？这……这真是两难。”
苏申的眼中，充满了挣扎与矛盾。
这是一个死结。
一个活生生的，会呼吸，会思考，会背叛的死结。
苏清离静静地看着父亲，看着他脸上那无法掩饰的焦虑，她的神情却依旧平静如初。
仿佛这个能让当朝二品大员都束手无策的难题，在她眼中，根本不值一提。
“父亲，您又错了。”
她开口了，声音清冷，却带着一种安定人心的力量。
“您只看到了‘杀’与‘放’这两个选项，却忽略了第三条路。”
苏申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急切的光芒。
“第三条路？”
“用他。”
苏清离只说了两个字，却让苏申愣在了当场。
“用他？用一个随时可能反咬我们一口的叛徒？”
苏申的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
苏清离缓缓走到茶案边，重新为自己和父亲各倒了一杯温茶，然后才不紧不慢地开口。
“父亲，一个死人，没有任何价值。”
“一个被释放的敌人，只会带来无穷的后患。”
“但一个被彻底掌控，既畏惧我们，又需要仰仗我们的活人，却能成为我们安插在最底层，最容易被人忽略的一双眼睛，一对耳朵。”
她将一杯茶，轻轻推到父亲面前。
“在回答如何用他之前，您先告诉我，关于这个赵武，您了解多少？”
苏申被女儿的思路带着走，下意识地开始回忆。
“赵武此人……在府中当差有七八年了，为人还算机灵，但生性贪婪，有些欺软怕硬。平日里最喜欢跟着王成狐假虎威，没什么大的主见。”
“家中可还有亲人？”
苏清-离追问道，这个问题，让苏申有些意外。
“似乎……是有的。听下人提过，他有个常年卧病在床的老母亲，还有一个刚满七岁、正在启蒙的儿子。他对这个儿子，似乎极为看重，时常跟人炫耀他儿子读书如何聪慧。”
苏申说完，有些不解地看着女儿。
“问这些做什么？”
苏清离的嘴角，勾起了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那双清冷的眼眸中，闪烁着洞悉人性的光芒。
“父亲，人性的弱点，便是掌控他的最佳缰绳。”
“赵武此人，既贪婪，又懦弱，还有着他最看重的软肋——他的老母和幼子。”
“这样的人，最好掌控。”
她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漂浮的茶叶，眼神却变得锐利起来。
“我们不必杀他，我们甚至不必威胁他。”
“我们要做的，是先将他彻底打碎，再由我们亲手，将他重塑。”
“打碎？重塑？”
苏申对这些新奇的词汇感到愈发困惑。
苏清离放下茶杯，开始为父亲详细地剖析她的计划。
“第一步，是极致的恐惧，也就是‘打碎’。”
“父亲，您稍后便派人，将他从柴房里提出来，但不要带到这里，而是带到后院那个正在焚烧王成尸身的火坑旁。”
“不必让他看得太清楚，只需让他闻到那股焦臭，看到那冲天的火光，再由旁边的人‘不经意’地告诉他，这就是背叛者的下场——挫骨扬灰，永世不得超生。”
“一个贪生怕死之人，在亲眼见证了同伴的惨烈结局后，他的心理防线，会瞬间崩溃。”
苏清离的语气平静得可怕，仿佛在描述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第二步，是意外的生机。”
“在他被吓得魂飞魄散，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的时候，再将他带到我的面前。”
“记住，是我的面前，而不是您的面前。您是家主，代表着威严与审判，而我，将代表着他唯一的生机。”
“我会告诉他，我不仅可以饶他不死，我还可以给他一条他以前想都不敢想的活路。”
“这，便是‘重塑’的第一步——施恩。”
苏申听得入了神，他仿佛己经能看到那个贪生怕死的赵武，在经历了大悲大喜之后，会是何等模样。
苏清离的声音继续响起，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从容。
“第三步，也是最关键的一步，是恩威并施，彻底掌控。”
“我会给他一百两银子，让他去为他母亲延医问药。”
“我还会许诺，只要他忠心耿耿，他那个聪慧的儿子，日后便可入苏家的族学，与府中少爷们一同读书，将来甚至可以由尚书府出面，为他谋一个好的前程。”
她的目光转向自己的父亲，眼神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
“父亲，您想，对于赵武这样的人来说，世上还有比这更大的恩情吗？”
“但同时，我也会让他明白，他的母亲，他的儿子，从此以后，便也等同于我手中的‘人质’。”
“他若忠心，他们便能安享富贵，前程无忧。”
“他若有半分异心，他就要好好掂量一下，是皇后的许诺重要，还是他全家的性命重要。”
“一个被恐惧攥住心脏，又被恩情收买灵魂，更被软肋彻底钳制的人，父亲，您觉得，他还会背叛吗？”
整个计划，环环相扣，将人性算计到了极致。
它用恐惧摧毁其意志，用恩情收买其忠心，再用亲情捆绑其未来。
这不是简单的威逼利诱，这是一种从精神到现实的，彻底的奴役。
苏申怔怔地站在原地，许久，才从那巨大的震撼中回过神来。
他看着眼前这个冷静得可怕的女儿，心中再也没有丝毫的疑虑，只剩下全然的信服与……一丝敬畏。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胸中的浊气全部吐出，然后，他用一种前所未有的郑重语气，对着门外沉声下令。
“来人！”
侍卫统领立刻应声而入。
“去，将赵武那个罪奴，提到后院火坑旁，让他‘清醒清醒’。”
苏申顿了顿，目光转向苏清离，最终下达了一个象征着权力彻底移交的命令。
“一炷香后，将他带到大小姐的清风苑，交由大小姐，亲自发落。”
(http://www.220book.com/book/M8QO/)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