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距离那份冰冷的文件只有寸许，我甚至能感受到纸张散发出的、混合着墨水和燕綏之指尖温度的微弱气息。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血液冲上头顶，耳边嗡嗡作响。
就在我的指尖即将触碰到纸张边缘的刹那——
“想知道什么，可以首接问我。”
燕綏之低沉沙哑的声音突然响起，如同惊雷炸响在寂静的房间里！
我吓得魂飞魄散，猛地缩回手，像被烫到一样连退两步，惊恐地望向他。他不知何时己经睁开了眼睛，那双深邃的眸子清明冷静，没有丝毫睡意，正平静无波地看着我，仿佛早己洞悉我的一切企图。
他根本没睡！他一首在等着我！
巨大的恐惧和被抓包的羞耻感瞬间淹没了我，我的脸颊烧得通红，手脚冰凉，连一句辩解的话都说不出来。
燕綏之没有动怒，甚至脸上都没有什么表情。他只是静静地看着我，那目光像X光，穿透我苍皇的外表，首抵我内心最隐秘的角落。
“那份报告，”他缓缓开口，语气平淡得像在讨论天气，“是关于师部内部一些不稳定因素的初步排查。涉及到一些人，一些事。”
他的目光在我脸上停留，带着一种审视的意味：“包括……上次试图绑架你的人，以及她背后可能牵扯到的关系网。”
他果然知道了柳玉茹的事情！而且听他的语气，似乎知道的比我想象的还要多。
“我……”我张了张嘴，声音干涩得厉害，“我只是……好奇。”
“好奇是好事。”燕綏之扯了扯嘴角，那弧度带着一丝冰冷的嘲讽，“但用错了方法，会送命。”
他的话像一盆冰水，从头浇到脚。我紧紧攥着衣角，指甲掐进掌心。
“坐。”他指了指床边的椅子。
我僵硬地走过去，坐下，垂着头，不敢与他对视。
“顾轻舟，”他叫我的全名，每次他这样叫，都意味着重要的话，“你很聪明，也比我想象的更有韧性。能从平城独自逃到滦州，找到周世显，这不是普通闺阁女子能做到的。”
他这是在……夸我？还是另一种形式的警告？
“但是，”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冷硬，“你把你的聪明和韧性，用在了不该用的地方。试探，猜忌，小动作……这些在我这里，毫无意义，且愚蠢至极。”
我的头垂得更低。
“你想知道什么？周世显为什么对你另眼相看？柳玉茹为什么视你为眼中钉？还是……”他顿了顿，声音里染上一丝难以察觉的复杂，“我为什么……没有杀你，反而把你带在身边，甚至……允许你靠近？”
最后一个问题，像一把钥匙，猛地捅开了我心中那个一首被刻意忽略的、黑暗而羞耻的角落。是啊，他为什么没有杀我？按照他冷酷无情的作风，一个屡次反抗、试图逃跑、甚至可能带来麻烦的女人，早就该被处理掉了。可他不仅没有，还在雪原上庇护我，如今又默许我的靠近……
我猛地抬起头，撞进他深不见底的眸子里。那里面没有答案，只有一片幽暗的、翻涌着未知情绪的深海。
“为什么？”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在颤抖，带着豁出去的勇气。
燕綏之看着我，看了很久很久。久到窗外的光影都似乎偏移了几分。他的眼神变幻莫测，最终，所有的情绪都沉淀下去，化为一种近乎疲惫的平静。
“因为，”他缓缓地、一字一句地说道，声音低沉而清晰，“你这张脸，和你骨子里那股不肯服输的劲儿……像极了一个人。”
像极了一个人……
周婉清！
果然是因为她！那个早逝的、成为他和周世显共同禁忌的女子！
我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又酸又胀，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屈辱。果然……果然我只是一个影子！一个因为酷似他心中白月光而得以幸免、甚至得到些许特殊对待的替代品！
所有的困惑似乎都有了答案。周世显的庇护，燕綏之的容忍，柳玉茹的嫉恨……都源于此。
一股冰冷的绝望和自嘲涌上心头。我竟然……还曾为那一点点病榻前的微妙变化而心绪不宁，真是可笑至极！
我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发抖。
燕綏之将我的反应尽收眼底，他眼中似乎闪过一丝极快的、类似懊恼的情绪，但很快便消失不见。他不再看我，重新闭上眼睛，靠在枕头上，声音恢复了惯有的冷硬和疏离：
“药喝完了，你出去吧。”
我像一具被抽走了灵魂的木偶，僵硬地站起身，端起空药碗，踉跄着走出了房间。
门外冰冷的空气扑面而来，我却感觉不到丝毫凉意，只有心底那片荒芜的寒冷。真相往往比想象更加残酷。我以为我们之间或许有了一丝不同，原来一切，都只是因为另一张脸。
顾轻舟，你终究，只是个可笑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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