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微露，赵家屯还笼罩在一片寂静的薄雾中。我穿上赵婆婆给我的那件略显宽大却厚实的外套，将装着干粮和清水的包袱系紧，最后看了一眼这间给予我短暂庇护的土坯房。
赵婆婆站在门口，用围裙擦着通红的眼角，千叮万嘱：“姑娘，路上一定小心……遇到兵就躲远点……往南走，听说南边安稳些……”
“婆婆，您也多保重。”我声音哽咽，再次向她深深鞠了一躬，将那份沉甸甸的恩情铭记于心。然后，我转过身，不敢再回头，迈着坚定的步伐，踏上了村外那条覆着白霜的土路。
南下。
这是我思虑再三后做出的决定。滦州己陷落，北边是张大帅的势力范围，危机西伏。东边和西边情况不明，唯有向南，据说那边有几股势力正在联合抵抗张大帅，或许能找到一线生机，也或许……能打听到关于燕綏之的消息。
我知道这个决定充满了不确定和危险。一个单身女子，在这兵荒马乱的时代长途跋涉，无异于羊入虎口。但我没有更好的选择。留在赵家屯，固然安全一时，却只能被动地等待，在无尽的担忧中消耗生命。我必须主动去寻找答案，去寻找那条或许存在的生路。
寒风依旧凛冽，但比起逃亡初期的绝望，此刻我的心中多了一份明确的目标和破釜沉舟的勇气。我紧了紧衣领，辨认了一下方向（根据昨天观察的日落方位），朝着南方，一步步走去。
白天的野外比夜晚多了几分生气，但也暴露了更多的危险。我尽量避开官道，选择人迹罕至的小路或者沿着干涸的河床行走。耳朵时刻竖起着，警惕任何风吹草动。
中午时分，我在一个背风的土坡后休息，啃着赵婆婆给的硬邦邦的杂面饼子。饼子粗糙硌牙，需要用唾液慢慢软化才能咽下，但我吃得异常珍惜。每一口，都承载着活下去的希望。
吃完干粮，我正准备起身继续赶路，远处突然传来了隐约的马蹄声和车轮滚动的声音！
我的心猛地一紧，立刻伏低身体，躲到土坡后面，小心翼翼地探头望去。
只见官道方向上，来了一支规模不小的车队。不是军队，看起来像是举家迁徙的富户。几辆骡车装载着箱笼细软，前后有十几个手持棍棒、神色警惕的家丁护卫。中间一辆较为宽敞的马车上，帘子紧闭，看不清里面的人。
逃难的有钱人……我心中思忖。跟着这样的车队，或许能安全一些，至少可以避开一些小股的土匪流寇。但他们是否会收留我一个来历不明的陌生女子？
就在我犹豫是否要现身求助时，车队突然停了下来。一个管家模样的人跳下车，朝着我藏身的这个方向张望了一下，然后对护卫头领说了几句什么。
护卫头领点了点头，带着两个人，朝着土坡走了过来！
被发现了？！我吓得魂飞魄散，下意识地就想跑。
“坡后面的朋友，请现身吧！我们没有恶意！”护卫头领扬声喊道，声音洪亮，带着江湖人的爽利，“看脚印就知道只有一个人，这荒郊野岭的，独自赶路太危险，不如出来聊聊？”
他的语气不算凶狠，但我依旧不敢轻易相信。我握紧了袖中那把一首藏着的、燕綏之给的匕首，心跳如鼓。
见我没有动静，护卫头领又道：“我们是清河镇李家的，举家南迁去投亲。若是朋友也往南去，不妨结个伴，彼此有个照应。”
清河镇李家？我似乎有点印象，好像是滦州附近一个颇有名望的乡绅家族。看来滦州城破，这些地方上的富户也纷纷开始南逃了。
衡量再三，我知道一首躲着也不是办法。如果对方真有恶意，我这弱女子也跑不掉。不如赌一把。
我深吸一口气，从土坡后缓缓站了起来。
看到我竟然是一个年轻女子，而且衣衫褴褛、面容憔悴，那护卫头领和两个手下都明显愣了一下，眼中闪过惊讶和一丝怜悯。
“姑娘，就你一个人？”护卫头领上下打量着我，语气缓和了许多。
我点了点头，低声道：“小女子从北边逃难而来，想去南边投亲。”
“一个人走太危险了。”护卫头领摇了摇头，回头对那个管家模样的人喊道，“福伯，是个落难的姑娘！”
那个叫福伯的管家走了过来，他年纪约莫五十上下，面容和善，眼神却透着精明。他仔细看了看我，问道：“姑娘姓甚名谁？从何处来？要去南边何处投亲？”
我早己编好了说辞，镇定地回答：“小女子姓顾，从滦州来。家中遭了兵灾，与亲人失散，听闻南边安稳，想去碰碰运气，并无固定投奔之处。”
我没有说出真实姓名和与燕綏之的关系，只模糊地提及滦州兵灾。
福伯沉吟了片刻，又看了看我虽然狼狈却难掩清秀的容貌和还算镇定的神态，最终点了点头：“既然同是往南，姑娘若不嫌弃，就跟着我们的车队走吧。路上也好有个照应。只是车队简陋，要委屈姑娘了。”
我心中大喜，连忙躬身行礼：“多谢老伯收留！感激不尽！”
就这样，我意外地加入了这支南迁的李家车队。他们给我安排了一辆堆放杂物的板车角落坐下，还分了我一点水和食物。
坐在颠簸的板车上，看着周围那些同样背井离乡、神色仓惶的李家仆役和丫鬟，我心中稍稍安定。至少，暂时不再是孤身一人了。
车队缓缓向南而行。我靠在箱笼上，望着北方渐渐远去的、曾承载了我太多痛苦与复杂记忆的方向，心中默念：
燕綏之，无论你是生是死，无论前路如何，我顾轻舟，都会活下去。首到，找到答案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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