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李家车队，让我的南下之路暂时脱离了孤立无援的境地。虽然只能坐在堆放杂物的板车角落，颠簸不堪，但至少有了些许遮蔽，不必完全暴露在寒风之中，也不必时刻担心突如其来的袭击。
车队行进的速度并不快，一方面是因为骡马和负载，另一方面也是出于谨慎，尽量避开可能有军队驻扎或者土匪出没的大路，宁愿绕远走一些崎岖难行的小道。
我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大多数时候只是沉默地坐在角落里，看着沿途荒凉的景色。战乱的痕迹随处可见：废弃的村庄，荒芜的田地，偶尔还能看到路旁倒毙的饿殍。每一次看到这些，都让我的心更加沉重。
李家的主子们坐在前面那辆带篷的马车里，很少露面。负责打理事务的是福伯和那个叫赵莽的护卫头领。下面的仆役丫鬟们起初对我这个突然加入的陌生女子有些好奇和疏远，但见我安分守己，也不多事，渐渐地也就习惯了。
这天傍晚，车队在一片背风的山坳里停下来过夜。众人拾柴生火，埋锅造饭。我主动帮忙去附近的小溪边打水，回来时，看到几个丫鬟正围在火堆边，一边烤火一边低声交谈，脸上带着忧色。
“……听说没？前面黑风寨那边不太平，好像有土匪盘踞……”
“可不是嘛！福伯和赵头领下午还在商量要不要绕路呢！”
“绕路？那得耽误多少工夫？粮食都快见底了……”
“那怎么办？总不能硬闯吧？咱们这点人手……”
黑风寨？土匪？我的心提了起来。这才刚离开滦州范围没多久，就遇到了麻烦。
我默默地将水倒入锅中，没有参与她们的讨论。但心里己经开始盘算，万一真的遇到土匪，我该如何自保？袖中的匕首似乎也变得更加沉重。
晚上，简单吃过晚饭后，众人围着火堆取暖。夜风呼啸，火光跳跃，映照着一张张疲惫而不安的脸。
福伯和赵莽坐在稍远一些的地方，低声商议着路线，眉头紧锁。
一个年纪稍长、负责浆洗的刘嬷嬷叹了口气，对旁边的人道：“这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好好的家，说没就没了……”
她的话引起了众人的共鸣，一时间，叹息声此起彼伏。
“听说南边也不太平，好几个大帅在抢地盘呢……”
“咱们老爷就是觉得清河镇离滦州太近，怕被战火波及，才急着南下的……”
“唉，也不知道南边那个表亲家，还认不认咱们这门穷亲戚……”
听着他们的议论，我对当前的局势有了更模糊却也更真切的了解。整个北地都己陷入战乱，南边也并非乐土。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顾姑娘，”一个叫小翠的丫鬟忽然看向我，好奇地问，“你从滦州城里逃出来的？城里……当时是不是特别可怕？”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都聚焦在我身上。滦州攻防战是近期最惨烈的战役之一，这些逃难的人显然也听说了风声。
我沉默了一下，脑海中闪过城破之夜的惨状，火光，鲜血，溃兵……还有燕綏之……我的心一阵刺痛。
“嗯。”我低低地应了一声，不愿多谈，“死了很多人。”
我的反应似乎坐实了传闻，众人脸上都露出了恐惧和后怕的神色。
“那……燕督军呢？”另一个仆役忍不住问道，“都说他用兵如神，怎么……怎么就守不住呢？”
燕綏之……听到这个名字从别人口中问出，我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呼吸都变得困难。
“他……”我张了张嘴，声音干涩，“他受伤了……城破的时候，还在指挥断后……后来……我就不知道了……”
我说的是实话，但听在别人耳中，或许就成了燕綏之凶多吉少的佐证。
“唉，可惜了……”赵莽不知何时走了过来，听到了我们的对话，他叹了口气，“燕督军是条汉子！要是他在，滦州未必守不住！可惜啊……”
连这些外人都为他惋惜……我低下头，掩饰着眼中翻涌的情绪。
“好了，都别瞎打听了，早点休息，明天还要赶路。”福伯打断了话题，语气严肃，“都警醒着点！”
众人不再说话，各自找地方蜷缩着休息。我却毫无睡意，靠着冰冷的车轮，望着跳动的火焰，心中充满了对黑风寨的担忧，和对那个男人更深的、无法言说的牵挂。
夜色深沉，前路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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