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利通过那道严苛的关卡后，商队明显松了一口气。胡掌柜脸上的愁容也淡去了不少，甚至开始和账房先生盘算着到了下一个大城镇，该如何将携带的货物出售，换取更好的利润。
空气似乎都变得轻快了些许。虽然依旧是逃难，但进入了相对稳定的区域，那种朝不保夕的紧迫感减缓了许多。
两天后，商队抵达了一个名为“林家镇”的地方。顾名思义，这里是南边林大帅势力范围内的一个重镇。镇子规模不小，青石铺就的街道两旁，商铺林立，虽然比不上往日的繁华，但也算有些人气。街上能看到巡逻的士兵，秩序井然，与北边那种混乱绝望的景象截然不同。
终于……到了一个像样的地方了。
看着街上来往的行人和偶尔传来的叫卖声，我竟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从滦州城破至今，不过月余，却仿佛己经过去了半生。
商队在镇子边缘一家较大的客栈停了下来。胡掌柜包下了几个院子，安排众人住下，看样子是打算在这里休整几日，处理货物，补充给养。
李家的人也各自安顿下来。福伯和赵莽忙着打听南边更具体的情况，以及寻找可能投靠的亲戚下落。
我站在客栈喧闹的院子里，看着人来人往，一时间竟有些茫然。到了相对安全的地方，接下来该怎么办？继续跟着李家？他们自身难保，又能庇护我多久？独自离开？我一个女子，无亲无故，身无分文，又能去哪里？
“顾姑娘。”沈砚的声音在一旁响起。
我转过头，看到他不知何时来到了我身边。他换了一身干净的青色长衫，洗去了连日奔波的风尘，更显得斯文清俊。
“沈公子。”我点了点头。
“到了这里，算是暂时安全了。”他看着街道上的人流，语气平和，“顾姑娘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我沉默了片刻，摇了摇头：“不知道。”
这是实话。前路依旧迷茫。
沈砚看了我一眼，忽然道：“如果姑娘暂无去处，不妨先在镇上找个地方安顿下来。林家镇还算安稳，找些浆洗缝补的活计，或许能勉强糊口。总比继续漫无目的地漂泊强。”
他的建议很实际。这确实是我目前唯一可行的选择。
“多谢沈公子指点。”我低声道谢。他一路上的帮助和此刻的建议，都显得那么周到而……疏离。仿佛真的只是一个萍水相逢、乐于助人的路人。
“举手之劳。”他依旧是这句话，随即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巧的锦囊，递给我，“这里面是几块碎银，姑娘初来乍到，或许用得上。就当是……‘表兄’的一点心意。”
我看着那个锦囊，没有立刻去接。钱财……这比之前的食物和草药更加敏感。
“沈公子，这一路己经多次承蒙关照，实在不敢再受此厚赠。”我婉拒道。欠下的人情越多，将来恐怕越难理清。
沈砚似乎料到我会拒绝，他并没有坚持，只是将锦囊收回，温和地笑了笑：“姑娘不必介怀。既如此，沈某便不多打扰了。江湖路远，望姑娘珍重。”
他朝我拱了拱手，姿态洒脱，仿佛我们真的只是即将分道扬镳的同路人。
“沈公子也要离开了吗？”我下意识地问了一句。
“还有些私事要处理。”他回答得模糊，目光似乎不经意地扫了一眼镇子中心的方向，那里是镇公所和驻军所在地。“或许，我们还会再见。”
说完，他不再停留，转身汇入了客栈门口的人流，那青色的背影很快便消失不见。
来得突然，走得干脆。沈砚这个人，就像一阵温和的风，在我这段颠沛流离的旅程中，留下了一抹清晰的痕迹，然后又悄无声息地散去。
我站在原地，心中五味杂陈。他的帮助是真实的，但他的身份和目的，却成了一个谜。
甩开这些纷乱的思绪，我深吸一口气，开始思考现实的问题。正如沈砚所说，我需要先在这个镇上安顿下来。
我在镇子上慢慢走着，观察着。最终，在一条相对僻静的后街，找到了一家看起来还算干净、价格也相对低廉的“悦来”小客栈。我用身上仅剩的、赵婆婆给的两个铜板，付了三天的房钱，租下了一个狭小却独立的房间。
有了一个暂时的容身之所，我心里的不安稍稍缓解。站在房间唯一的窗户前，看着外面陌生的街景，我知道，一段新的、同样充满未知的生活，即将开始。
林家镇。我默念着这个名字。这里，会是我的终点吗？还是另一个起点？
燕綏之，你是否也在这乱世的某个角落？是否……还活着？
问题没有答案。但我必须活下去，首到找到答案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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