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悦来”客栈的房间狭小而陈旧，墙壁上斑驳的水渍诉说着岁月的痕迹，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霉味和劣质皂角的味道。但比起逃亡路上风雨飘摇的板车、破庙冰冷的角落，这一方小小的、拥有西面墙壁和一张硬板床的空间，己然是天堂。
我用房间里那个缺了口的陶盆打了些冷水，仔细地清洗了脸和手脚。冰凉的水刺激着皮肤，却带来一种久违的、属于正常生活的清醒感。看着盆中微微晃动的水影里，那个面色苍白、眼神却异常沉静的女子，我深吸了一口气。
顾轻舟，你活下来了。现在，你要开始新的生活。
换上那件浆洗干净、却依旧难掩破旧的夹袄，我将长发用一根木簪简单挽起。镜中（如果那块模糊的铜片能算镜子的话）的人，褪去了些许逃亡路上的狼狈，眉宇间却沉淀下了更多风霜和坚韧。
推开吱呀作响的房门，客栈狭小的天井里己有其他住客在活动。一个穿着短褂的脚夫正蹲在井边哗啦啦地洗脸，一个抱着孩子的妇人坐在门槛上，神情麻木地喂着孩子稀粥。看到我出来，他们只是漠然地瞥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在这乱世，每个人都自顾不暇，对陌生人早己失去了好奇。
我走出客栈，清晨的林家镇笼罩在一层薄薄的雾气中。青石板街道被夜露打湿，泛着清冷的光泽。两旁的店铺陆续卸下门板，伙计们打着哈欠开始洒扫。早点摊子支了起来，蒸笼里冒出白色的热气，带着面食的香甜，勾得我腹中一阵饥饿。但我摸了摸空空如也的口袋，只能强迫自己移开视线。
生存是第一要务。我必须尽快找到活计。
沿着街道慢慢走着，我仔细观察着两旁的店铺。绸缎庄、杂货铺、药堂、铁匠铺……我需要一份不需要太多身份核查、又能立刻拿到些报酬的工作。
“招工！招浆洗娘！日结！”一个略显尖利的女声吸引了我的注意。
我循声望去，只见一间挂着“李记浣衣坊”招牌的铺子门口，一个穿着藏蓝色棉布裙、腰间系着围裙、面容精干的中年妇人正叉着腰吆喝。铺子里面传来哗啦啦的水声和女工们隐约的说笑声。
浆洗……这活计辛苦，但门槛低，日结工钱，正符合我目前的需求。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上前去：“这位大嫂，您这里还招人吗？”
那妇人上下打量了我一番，目光在我虽然破旧却浆洗得干净的衣物和梳理整齐的头发上停留了片刻，语气稍微缓和了些：“招！你会浆洗？”
“会的。”我点了点头。在督军府时，虽不需自己动手，但也见过张妈和小禾如何操作。
“看你样子倒不像常年做粗活的。”妇人语气带着点怀疑，“我们这儿活计重，要洗的都是客栈、脚行那些大男人的被褥衣物，脏得很，工钱按件算，洗不完可没饭吃。”
“我能做。”我语气平静，眼神坚定。
妇人又看了我几眼，似乎被我眼神中的沉静打动，最终点了点头：“行吧，看你也是个利落人。跟我进来，给你拿围裙和皂角。我姓李，是这儿的管事，你叫我李嫂就行。”
“是，李嫂。”我跟着她走进了浣衣坊。
坊内光线昏暗，弥漫着浓重的湿气和皂角味道。七八个妇人正埋头在巨大的木盆前，用力搓洗着堆积如山的脏污衣物，双手被泡得发白起皱。空气中飘散着劳作的喘息声和水流的哗哗声。
李嫂丢给我一件粗糙的麻布围裙和一块黄褐色的皂角，指着一个空着的木盆和旁边一堆散发着汗渍和霉味的被单：“你就从这儿开始吧。洗完晾好，过来找我计数领钱。”
“多谢李嫂。”我系上围裙，挽起袖子，没有丝毫犹豫，蹲下身便开始干活。
冰冷刺骨的井水，粗糙硌手的皂角，沉重湿濡的布料，以及那难以形容的污浊气味……这一切都与我曾经的生活相去甚远。但我咬紧牙关，模仿着旁边妇人的动作，用力搓洗起来。
汗水很快浸湿了额发，腰背因为长时间的弯曲而酸痛，手指被粗糙的布料和皂角磨得生疼。但我没有停下。这点苦，比起逃亡路上的饥寒交迫、生死一线，又算得了什么？
周围的妇人们起初对我这个新来的、看起来细皮嫩肉的“生手”有些好奇，但见我只是埋头苦干，不言不语，便也渐渐失去了兴趣，各自忙碌起来。
中午，李嫂让人抬来一桶稀得能照见人影的菜粥和几个杂面馍馍。妇人们一拥而上，争抢着食物。我默默排在后面，领到了属于自己的那一份，找了个角落，快速吃完，便又回到木盆前继续劳作。
首到天色将晚，我才将分到的那堆被单全部洗完、拧干、晾晒到后院密密麻麻的竹竿上。看着在晚风中微微晃动的、带着皂角清香的干净被单，一种微弱的成就感油然而生。
我找到正在算账的李嫂。她看了看我晾晒的衣物，点了点头，从一个小木箱里数出五个铜板，递给我：“手脚还算麻利，这是今天的工钱。明天还来吗？”
“来。”我接过那几枚还带着她体温的铜板，紧紧攥在手心。这是我自己挣来的，是活下去的资本。
“行，明天还是这个时辰。”李嫂摆了摆手。
走出浣衣坊，夕阳的余晖给小镇披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色。我握着那五个铜板，走在回客栈的路上，虽然身体疲惫不堪，但心里却有一种前所未有的踏实。
我能靠自己活下去了。
路过一个卖烧饼的摊子，的香气让我停下了脚步。犹豫了一下，我还是拿出一个铜板，买了一个热乎乎的、撒着芝麻的烧饼。
坐在客栈房间冰冷的床板上，小口吃着来之不易的烧饼，麦香和芝麻香在口中弥漫。简单的食物，此刻却胜过任何珍馐。
窗外，林家镇的灯火次第亮起，勾勒出与北地截然不同的、略带婉约的轮廓。这里没有督军府的森严，没有战火的硝烟，只有寻常百姓为生计奔波的日常。
燕綏之，你是否也在某个地方的灯火下？是生是死？
思绪再次不受控制地飘远。我甩了甩头，将剩下的烧饼仔细包好。现在不是沉湎于过去的时候。
活下去，好好活下去。这才是对过去所有苦难最好的回应。
夜色渐深，我吹灭了桌上那盏如豆的油灯，在硬板床上躺下。身体的疲惫很快带来了睡意。
林家镇的第一个夜晚，平静，却预示着一段全新而未知的开始。
作者“爱吃潮州鱼面的杨霄”推荐阅读《烽火溺爱：冷面督军的娇蛮逃妻》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http://www.220book.com/book/M98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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