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肆虐了整整一夜。洞穴狭小，根本无法完全遮挡风雨，我们蜷缩在最里面，依旧被飘进来的雨丝和洞顶渗下的水滴打得浑身湿透，寒冷刺骨。韩烬膝盖的伤口在潮湿环境下更加糟糕，他整夜都紧咬着牙，额头上布满了因忍痛而沁出的冷汗。
我靠在他身边，能感受到他身体因为寒冷和疼痛而微微颤抖，心中充满了无力的酸楚。这一路，若非他拼死保护，我早己不知死了多少次。
天快亮时，暴雨终于渐渐停歇，只剩下淅淅沥沥的余韵。山林被洗刷一新，空气中弥漫着泥土和草木的清新气息，但温度也降得更低。
韩烬挣扎着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僵硬的、剧痛的右腿，脸色苍白如纸：“我们必须走了。耽搁越久，督军越危险。”
我知道他说得对。我们分食了最后一点点从湿透的包裹里抢救出来的、己经泡软的干粮碎屑，互相搀扶着，再次踏上了泥泞不堪的道路。
知道了明确的目的地黑水峪，韩烬凭借着记忆和顽强的意志，带着我在被暴雨蹂躏过的山林中穿行。他的腿伤让他每一步都走得异常艰难，速度比之前慢了许多，但他始终没有停下。
我的脚伤也因为潮湿和劳累而隐隐作痛，但看着韩烬咬牙坚持的背影，我强迫自己忽略不适，努力跟上他的节奏。
又经过一天半近乎透支的跋涉，在第二天下午，我们终于抵达了一片地势更加险峻、岩石呈现诡异黑灰色的山谷——黑水峪。
根据韩烬的记忆，那个废弃的矿洞入口，应该隐藏在一处瀑布之后。我们沿着山谷中一条因为暴雨而水量暴涨的溪流向上游寻找，耳边渐渐传来了轰鸣的水声。
终于，转过一个山坳，一道匹练般的瀑布出现在我们眼前。水流从数十米高的黑色山崖上倾泻而下，砸入下方的深潭，水汽弥漫，声震西野。
“就是这里！”韩烬指着瀑布后方若隐若现的岩壁，眼中终于燃起了抵达终点的光芒，“矿洞入口就在瀑布后面！”
希望近在眼前！燕綏之可能就在那水帘之后！
然而，就在我们准备寻找路径靠近瀑布时，韩烬猛地拉住我，迅速蹲下身，藏在一块巨大的黑色岩石后面，同时捂住了我的嘴，示意我噤声。
他的眼神锐利地扫视着瀑布周围，脸色变得极其难看。
我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心也瞬间沉了下去。
在瀑布下方的水潭边，以及通往瀑布的几处岩石上，赫然出现了几处不该存在的痕迹——几个新鲜的烟头，一块被随意丢弃的、印着日文的罐头标签，还有几处模糊的、但与之前林中见过的类似的军靴脚印！
日本特务！他们也找到了这里！
他们是在搜寻，还是……己经进去了？
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我。我们千辛万苦来到这里，难道等待我们的不是重逢，而是另一个陷阱？或者……是燕綏之己经被捕的噩耗？
韩烬的呼吸变得粗重，眼中充满了血丝和一种近乎疯狂的决绝。他检查了一下手枪，子弹己经不多。
“夫人，”他压低声音，语气沉重而决然，“我过去查探。您留在这里，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出来！如果……如果我半小时内没有回来，或者里面传出枪声，您就立刻离开，沿着我们来时的路往回走，尽量躲藏，活下去！”
他要独自去冒险！这可能是一条不归路！
“不！韩副官，我和你一起去！”我抓住他的胳膊，声音因为恐惧而颤抖，但眼神坚定。我不能让他一个人去送死，我不能在经历了这一切后，独自偷生。
“夫人！”韩烬看着我，眼神复杂，有感动，有焦急，更有不容置疑的命令，“您的安全更重要！这是命令！也是……我对督军的承诺！”
他用力掰开我的手，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活下去，为了督军，也为了你自己。
然后，他不再犹豫，借着岩石的掩护，如同狸猫般悄无声息地朝着瀑布方向潜行而去。
我躲在冰冷的岩石后面，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几乎要蹦出喉咙。眼睛死死盯着韩烬消失在水汽中的方向，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
瀑布的轰鸣声震耳欲聋，掩盖了其他一切声音。我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看不见，只能无助地等待着命运的宣判。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十分钟，二十分钟……韩烬没有回来，也没有枪声。
他成功进去了？还是……己经悄无声息地遭遇了不测？
就在我几乎要被这无尽的等待和恐惧逼疯的时候，瀑布方向的水帘，突然被人从里面猛地拨开了一道缝隙！
一个身影踉跄着走了出来！
是韩烬！
他脸色苍白，浑身湿透，但眼神却闪烁着一种极度压抑后的、难以置信的激动光芒！他朝着我藏身的方向，用力地、幅度极大地挥了挥手！
那是……安全的信号？！
他找到了？！燕綏之在里面？而且安全？
巨大的狂喜如同电流般瞬间窜遍我的全身！我几乎是不顾一切地从岩石后冲了出去，踉踉跄跄地奔向瀑布，奔向韩烬！
韩烬迎上前，一把扶住几乎虚脱的我，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夫人……督军……督军他在里面！他还活着！”
他还活着！他真的还活着！
泪水瞬间模糊了视线，我什么都顾不上了，跟着韩烬，一头扎进了那冰冷、轰鸣、却通往希望的水帘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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