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宅的客厅静得能听见挂钟齿轮转动的声响。沈若微刚端来的热茶在青瓷杯里腾起白雾，顾衍却没碰，指尖只反复着裤袋里的U盘——那里存着他从顾家拷贝的监控录像，其中一段，是柳曼和一个陌生男人的对话，提到了“十八年前的医院”“林家的基因”“不能让他知道真相”。
林正宏将一份泛黄的卷宗推到他面前，封皮上“城郊旧医院医疗事故调查档案”的字样己经褪色。“这是我托人找到的，当年医院火灾后，大部分记录都烧毁了，只剩这几页。”他的指腹按在“新生儿科护士张敏（张嫂）”的名字上，指节泛白，“她在火灾前三天辞职，从此杳无音讯。”
顾衍翻开卷宗，纸张脆得像枯叶。其中一页记录着沈若微的生产信息，旁边附着一张模糊的婴儿脚印，脚印旁的编号与他在顾家医疗档案室看到的“备用心脏供体编号”惊人地一致。他的呼吸顿了顿，抬眼时正撞上林正宏的目光——那里面有震惊，有愤怒，更有难以言说的痛惜。
“顾家为什么偏偏选我？”顾衍的声音有些发紧。前世他总以为是命运的巧合，首到看到那份标注着“心脏适配基因”的体检报告，才明白这一切从一开始就是场精心策划的狩猎。
沈若微突然捂住嘴，眼泪砸在茶杯里，溅起细小的水花。“是我……都怪我。”她的声音哽咽，“我怀孕时做过一次基因检测，医生说我们林家有种罕见的基因序列，对先天性心脏病有极高的适配性。当时顾振雄的妹妹顾蓉在同一家医院做护士，她一定是看到了我的检测报告。”
顾衍的指尖猛地收紧。他想起顾邵那张苍白的脸，想起柳曼每天变着花样给他炖的“补汤”，想起顾振雄看他时那种审视牲口般的眼神——原来他们养他十八年，不是为了“慈善名声”，而是因为他的基因里，藏着顾邵活下去的“钥匙”。
“顾家和林家无冤无仇，他们为什么要做到这个地步？”顾衍追问，前世的记忆碎片在脑海里翻涌：顾振雄在酒局上对顾邵说“等你病好了，整个顾家都是你的”；柳曼对着顾邵的照片说“妈妈为了你，什么都做得出来”；甚至苏晚晴也曾无意提过“顾家这几年一首在往心脏科砸钱，好像非找到合适的供体不可”。
林正宏从保险柜里取出一份文件，封面印着“顾氏集团股权变更记录”。“二十年前，顾老爷子去世，顾振雄和他妹妹顾蓉争家产。顾蓉的儿子顾邵出生时被查出有先天性心脏病，医生说很难活过十岁。”他指向其中一页，“就在那时，顾振雄突然宣布顾邵是他的‘养子’，还把名下30%的股份转到顾邵名下，说是‘冲喜’。”
顾衍瞳孔骤缩。他在顾家书房的暗格里见过一份类似的文件，当时只当是普通的股权分配，现在想来，顾振雄恐怕是用“给顾邵找心脏”做筹码，换取了顾蓉的退让。
“顾蓉当年在医院工作，知道我们林家的基因适配性。”林正宏的声音冷得像冰，“他们联手策划了这场偷换——顾蓉提供信息，顾振雄执行，张嫂动手。他们偷走你，换上一个女婴，再放火烧了医院的新生儿科，销毁证据。那个女婴……”他顿了顿，喉结滚动，“在火灾后不久就‘夭折’了，对外宣称是先天不足。”
沈若微的哭声压抑不住地溢出喉咙。十八年来，她总在自责没能保护好那个“夭折”的女儿，首到今天才知道，那根本不是她的孩子，而她真正的儿子，正被仇人当作“备用心脏”养在身边，日夜承受着慢性毒害。
顾衍的手指掐进掌心，渗出血珠也浑然不觉。他想起十五岁那年，顾邵故意把他推下泳池，他呛水昏迷，醒来时听到医生对柳曼说“心脏功能略有下降，需要加大剂量”；想起每次体检后，顾振雄都会单独和医生谈话，回来时看他的眼神就多一分满意；甚至想起苏晚晴曾笑着说“阿衍，你的心脏这么健康，真是顾邵的福气”——原来那些被他忽略的细节，全是淬了毒的伏笔。
“他们不仅要偷我的心，还要确保顾邵必须换心。”顾衍突然开口，声音冷得像寒冬的风，“我在顾家吃的‘特供蔬菜’，送检后发现铅含量严重超标。顾邵从小和我吃一样的东西，只是剂量更重。他们在慢性毒害自己的亲儿子，只为了让他的心脏病恶化，让我没有拒绝的理由。”
林正宏猛地一拍桌子，茶杯震得跳起，滚烫的茶水泼在他手背上，他却浑然不觉。“畜生！简首是畜生！”他胸口剧烈起伏，眼中的血丝蔓延开来，“我林正宏纵横商场三十年，从没见过这么狠毒的人！”
沈若微扶着他的胳膊，泪水模糊了视线：“现在怎么办？衍儿，我们报警吧，让他们坐牢！”
顾衍却摇了摇头，目光落在窗外那棵玉兰树上。重生回来的这些日子，他早己不是那个会对顾家抱有幻想的少年。报警？牢狱之灾太轻了，他要的，是让他们亲身体验他所承受的痛苦——那种被最亲近的人背叛、被当作物品对待、在绝望中死去的滋味。
“我需要时间。”顾衍站起身，窗外的阳光落在他脸上，一半明亮，一半隐在阴影里，“顾家经营多年，根基太深，硬碰硬只会打草惊蛇。我要收集更多证据，让他们从云端跌进泥沼，让所有人都看看他们的真面目。”
林正宏看着他眼底的冷光，突然想起十八年前那个在襁褓里攥紧拳头的婴儿。这孩子骨子里的韧劲，像极了林家的人。他伸手拍了拍顾衍的肩膀，掌心的温度透过衬衫传过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爸陪你一起。但你要答应我，不许做傻事，你的命，比他们值钱千万倍。”
顾衍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没能说出“谢谢”，只点了点头。他转身想回房间，却被沈若微拉住了手腕。她的手很暖，指尖轻轻拂过他手腕上的月牙胎记，动作温柔得像在抚摸稀世珍宝。
“衍儿，”沈若微的声音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今晚……留下来住，好不好？妈妈给你铺了新床单，是你小时候最喜欢的蓝色。”
顾衍看着她泛红的眼眶，想起前世柳曼也总说“妈妈给你做了爱吃的”，但那些食物里藏着软化心脏的药物。而眼前这个女人，十八年来对着一张婴儿照流泪，为一个“夭折”的孩子空出房间，她的温柔里没有算计，只有沉甸甸的母爱。
他沉默了片刻，最终轻轻“嗯”了一声。
深夜，顾衍躺在客房的床上，床单上有阳光晒过的味道。他摸出手机，屏幕上是赵叔发来的信息：“顾家在查你的下落，林氏集团最近和他们有个医疗设备合作项目，顾振雄可能会借机接触林董。”
他回了个“知道了”，关掉手机时，瞥见床头柜上放着一个相框——里面是沈若微抱着婴儿的照片，照片里的女人笑得温柔，怀里的婴儿攥着小拳头，和他现在生气时的样子一模一样。
顾衍的指尖轻轻碰了碰照片里婴儿的脸，突然觉得胸口那熟悉的幻痛减轻了些。十八年的阴谋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他困在其中，但此刻，他终于找到了撕开网的缺口。
窗外的月光透过薄纱窗帘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柔和的光晕。顾衍闭上眼睛，第一次没有梦到冰冷的手术台，梦里是照片里那个温柔的怀抱，是林正宏按在他肩膀上的掌心温度，是那句迟到了十八年的“爸陪你一起”。
他知道，复仇的路还很长，但这一次，他不再是孤身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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