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书府正厅的鎏金铜灯悬在梁上，暖黄的光洒在满桌菜肴上 —— 水晶肘子泛着油光，清蒸鲈鱼卧在青瓷盘里，还有宋晚宁从前最爱的桂花糯米糕，此刻却没人有心思动筷子。
宋父宋明远坐在主位，手指无意识地着玉扳指，脸色比厅里的气氛还要沉。王氏坐在右侧，手里端着描金酒杯，嘴角挂着恰到好处的笑，眼神却总往宋晚宁身上瞟。宋语然则站在王氏身后，穿着水绿色襦裙，垂着眼帘，一副乖巧模样，只有偶尔抬眼时，眼底会闪过一丝算计。
宋晚宁坐在左侧，身上还是那身素色锦袍，只是换了根简单的银簪束发。她指尖捏着筷子，却没夹一口菜，心里清楚这场家宴绝非简单的 “团聚”—— 自她从静远居回来取衣物，王氏就没断过旁敲侧击，如今摆上家宴，怕是要摊牌了。
果然，没等众人沉默多久，王氏先开了口，声音柔得像浸了蜜：“老爷，今日难得一家人聚齐，我有件事想跟您商量。语然今年也十六了，到了该议亲的年纪，我瞧着柳丞相家的明轩公子就不错，家世好，人才也周正，若是能成，咱们宋家也能跟柳家搭上个交情。”
她说着，还拉了拉宋语然的手，宋语然立刻配合地红了脸，怯生生地看向宋父：“全凭父亲和母亲做主。”
王氏见宋父没反对，又把话头转向宋晚宁，语气带着几分 “关切”：“晚宁啊，你也别总住在林大人府里了，虽说林大人是好意，但传出去总归不好听。顾公子那边…… 虽说之前有误会，但他对你的心意是真的，不如再考虑考虑？”
这话看似为宋晚宁着想，实则是把 “私居朝臣府邸” 的帽子往她头上扣，还想逼她回顾言昭身边。宋晚宁心里冷笑，放下筷子，抬眼看向王氏，语气平静却带着锋芒：“母亲，柳明轩是什么样的人，您真的清楚吗？”
王氏脸色微变，强笑道：“明轩公子是翰林院编修，年轻有为，怎么不好了？”
“年轻有为？” 宋晚宁轻笑一声，目光扫过宋语然，“我前日去云鹤书院，亲眼见他当众刁难学子，还听闻他在城外养了外室，这样的人，母亲觉得语然嫁过去会幸福？至于我……”
她顿了顿，声音冷了几分：“顾言昭的为人，父亲和母亲心里该有数。我是不会嫁给他的，更不会嫁进柳家 —— 柳家是什么底细，母亲难道忘了？”
“你这孩子！” 宋父猛地拍了桌子，玉扳指在桌面上磕出脆响，“怎么说话呢！柳家是当朝丞相府，嫁过去对宋家百利无害！你只顾着自己任性，有没有想过家族前程？”
宋父的怒火让厅里瞬间安静下来，王氏趁机抹起了眼泪：“老爷，您别生气，晚宁也是年轻不懂事。可这联姻关系到宋家的未来，咱们不能意气用事啊。”
宋语然也跟着帮腔：“姐姐，母亲也是为了你好，顾公子和柳公子都是好人家，你别错过了。”
“好人家？” 宋晚宁猛地站起身，从袖中掏出两样东西 —— 一样是顾言昭写给苏姑娘的情书，另一样是春桃交给她的账本碎片，她把东西放在桌上，推到宋父面前，“父亲您看，这是顾言昭写给外室的信，说要等娶了我就纳她为妾；这是账本碎片，上面有顾将军和柳丞相的名字，您难道还看不出，他们早就勾结在一起了吗？”
宋父盯着桌上的信和碎片，脸色一点点变了。他拿起情书，手指微微颤抖，信上的字迹确实是顾言昭的，那些露骨的情话，让他气得太阳穴突突首跳。再看账本碎片，“顾战”“柳嵩” 两个名字格外刺眼，他早年在朝堂上就听说过顾、柳两家走得近，却没想到牵扯这么深。
王氏和宋语然也慌了，王氏连忙说：“老爷，这肯定是假的！晚宁肯定是被人骗了！”
“是不是假的，父亲派人去查便知。” 宋晚宁看着宋父，眼神坚定，“顾言昭是渣男，柳家是陷害宋家的凶手，您还要让我和语然跳进他们设好的火坑吗？前世宋家的下场，您忘了吗？”
最后一句话，她声音压得很低，却像重锤一样砸在宋父心上。宋父身子晃了晃，脸色更加苍白，他张了张嘴，却没说出话来。
就在这时，厅外传来侍卫的声音：“老爷，静远居的侍卫来了，说有林大人的信要交给您。”
宋父愣了一下，连忙说：“让他进来。”
一个穿着玄色侍卫服的人走进来，双手递上一封封蜡的信：“宋大人，这是林大人让属下送来的，说事关重大，请您务必亲启。”
宋父接过信，拆开一看，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信里夹着几张纸，上面是柳明轩买通考官、准备在科举中舞弊的证据，还有他私下辱骂朝廷官员的记录，每一条都足以让柳明轩丢官入狱。
“太过分了！” 宋父猛地把信拍在桌上，气得浑身发抖，“柳嵩教子无方，柳明轩竟敢如此放肆！”
王氏和宋语然彻底慌了，王氏脸上的笑容再也挂不住，宋语然更是往后退了一步，眼神躲闪。
宋父深吸一口气，看向王氏，语气冰冷：“联姻的事，以后不准再提！语然，你也给我安分点，别总跟着你母亲瞎掺和！”
王氏张了张嘴，还想辩解，却被宋父严厉的眼神吓住，只能低下头，不敢再多说一个字。宋语然咬着嘴唇，狠狠瞪了宋晚宁一眼，眼底满是恨意，却也只能忍了下来。
宋晚宁看着这一幕，心里松了口气。她知道，宋父虽然看重家族利益，但并非不分是非，林时衍送来的证据，彻底让他看清了柳家的真面目，也让他开始怀疑之前的 “宋家通敌案”。
家宴不欢而散，宋晚宁准备回静远居时，宋父叫住了她。他看着宋晚宁，眼神复杂：“你在林大人府里，要好好照顾自己，凡事多留个心眼。”
“女儿知道了，谢谢父亲。” 宋晚宁微微屈膝行礼，转身走出了正厅。
门外的风带着凉意，却吹不散她心里的暖意。她知道，从今天起，宋家与柳家、顾府的关系彻底破裂，而父亲的态度转变，也为她后续查明真相、为宋家洗冤，铺平了第一步。她抬头望向静远居的方向，心里默默想着：林大人，这次又多亏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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