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裹着景曜城的喧嚣沉了下来，静远居的庭院里，只余桂树的清香在晚风里漫散。宋晚宁提着食盒走在青石板路上，指尖轻轻扣着盒沿 —— 食盒里是刚做好的桂花糕，粉白的糕体裹着金黄的桂花碎，是母亲生前教她的方子，特意避开了会让她犯恶心的茉莉，连糖量都减了些，怕不合林时衍的口味。
廊下的灯笼晕开暖黄的光，她远远就看见石凳上坐着一道玄色身影。林时衍没穿朝服，只着一身素色常服，墨发松松束在脑后，一手搭在石桌上，仰头望着满天繁星。往日里锐利如刀的眼神，此刻被星光揉得软了些，连周身冷硬的气场都淡了几分，倒显出几分难得的松弛。
宋晚宁脚步顿了顿，喉间竟有些发紧。自住进静远居，她见惯了他处理公务时的严肃、怼退顾言昭时的冷厉，还是头一次见他这般 “温和” 的模样，像融了雪的春山，让人心尖轻轻发颤。
“林大人。” 她放轻脚步走过去，将食盒轻轻放在石桌上，盒盖掀开时，桂花的甜香混着热气飘了出来，“前几日多谢您帮宋家解了粮草的困局，这是我做的桂花糕，您尝尝？”
林时衍收回望向星空的目光，落在食盒里的糕点上。指尖无意识地了下石桌边缘 —— 他素来不爱吃甜食，府里的点心从来都是摆着看的，可这桂花糕的香气很特别，不是铺陈的甜腻，而是带着点清苦的桂香，像极了多年前某个巷口飘来的味道。
他伸手捏起一块，糕体温热，指尖能触到细腻的糕粉。送进嘴里时，清甜的味道在舌尖化开，桂花的香慢慢漫到喉咙里，竟不觉得腻。他咀嚼的动作慢了些，眼神又飘向星空，像是透过星光看到了什么旧事，嘴角几不可察地弯了下。
宋晚宁坐在他对面的石凳上，目光悄悄落在他脸上。见他没皱眉，反而吃得认真，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小声说：“要是太甜，我下次再减些糖……”
“不用。” 林时衍打断她，声音比往常低了些，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哑，“这样正好。”
他又拿起一块，指尖擦过糕上的桂花碎，忽然开口：“你母亲…… 是忠勇侯府的嫡女？”
宋晚宁愣了下，点头：“是，母亲走得早，这些点心的方子，都是她教我的。”
“难怪。” 林时衍轻声道，没再往下说，只重新望向星空。庭院里静了下来，只有风拂过桂树的沙沙声，还有远处偶尔传来的虫鸣。宋晚宁也跟着抬头，满天星子像撒在黑丝绒上的碎钻，亮得晃眼，竟让她想起前世宫墙下的那场雪 —— 那时她躺在顾言昭的冷院，也是这样望着天，却只看到一片灰蒙蒙的压抑。
“我幼时，曾在景曜城的巷口遇过险。”
林时衍的声音突然打破寂静，宋晚宁猛地回神，看向他。他的目光还落在星空上，指尖无意识地摸向腰间 —— 那里挂着一枚小巧的梅花玉佩，玉色温润，是她见过好几次的物件。
“那天被几个地痞堵在巷子里，眼看要吃亏，是个小丫头冲进来救了我。” 他语速放得很慢，像是在回忆很遥远的事，“她才到我腰那么高，手里攥着半块梅花玉佩，把我护在身后，跟地痞说‘他是我朋友，你们不准欺负他’。”
宋晚宁的心 “咚” 地跳了一下，指尖瞬间攥紧了裙摆。巷口、小丫头、梅花玉佩…… 这些词像小锤子，轻轻敲在她的记忆上，可翻来覆去想了遍，却没半点印象。她幼时确实常跟着母亲去巷口买糖，可从未记得救过什么人。
“后来呢？” 她忍不住追问，声音比刚才轻了些。
“后来地痞被路过的侍卫赶跑了。” 林时衍低头，指尖着玉佩的纹路，眼神软得能滴出水，“小丫头把那半块梅花玉佩塞给我，说‘这个给你，以后再有人欺负你，就拿着它去忠勇侯府找我’。我还没问她名字，她就被丫鬟拉走了。”
宋晚宁怔怔地看着他手里的玉佩，心脏跳得更快了 —— 忠勇侯府？母亲就是忠勇侯府的人，难道那个小丫头…… 是她？可她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她张了张嘴，想问些什么，却见林时衍收回手，重新望向星空，语气又恢复了几分平静：“说这些，倒让你见笑了。”
“没有！” 宋晚宁连忙摇头，脸颊竟有些发烫，“那个小丫头…… 一定很勇敢。”
林时衍侧过头看她，目光落在她泛红的耳尖上，喉结微不可查地滚了滚，没再说话。庭院里的风又吹了过来，带着桂花香拂过两人的衣角，灯笼的光落在宋晚宁的发梢，镀上一层暖黄的边。
她偷偷抬眼，正好撞见林时衍的目光。他的眼神很亮，像盛着星光，没有了往日的冷意，反而带着点她看不懂的温柔。宋晚宁慌忙低下头，指尖抠着石凳的边缘，心跳得像要蹦出嗓子眼。
这时，林时衍拿起第三块桂花糕，咬了一口时，嘴角又弯了下。这次的笑意比刚才明显些，浅浅的弧度落在他冷硬的脸上，竟让他整个人都鲜活了起来，像冰山下的春芽，悄悄冒了头。
宋晚宁看得愣住了。这是她第一次见林时衍笑，不是客套的扯嘴角，而是从眼底漫出来的、带着暖意的笑。桂花的香气似乎更浓了，晚风裹着暖意拂过脸颊，她忽然觉得，这静远居的夜晚，好像比她想象中更暖些。
“天色不早了，你回去休息吧。” 林时衍吃完最后一块糕，擦了擦指尖，语气又恢复了平日的平稳，可眼神里的柔和还没完全褪去。
宋晚宁点点头，起身收拾食盒，脚步却比来时慢了些。走到廊下时，她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 —— 石凳上的身影还望着星空，腰间的梅花玉佩在灯笼光下闪着温润的光，像藏着什么不肯说的秘密。
她攥紧了食盒的提手，心里忽然冒出一个念头：或许，前世她对林时衍的了解，真的太少了。那个为她殉葬的 “冷面阎罗”，或许从很早很早以前，就和她有着扯不断的羁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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