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时的梆子刚敲过第三响，东关街的灯笼就灭得只剩零星几盏，风裹着秋雨的潮气扫过青石板，把算珠阁门板上“诚信记账”的木牌吹得吱呀晃。沈珠算蹲在里屋地上，指尖捏着片盐账碎片，正往布囊里塞——这是白天从暗格缝隙里找到的，边角被虫蛀了个小窟窿，却还能看清“盐引三千石”的字迹。
“再检查一遍，别漏了。”顾砚知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他正用粗麻绳把顶门杠往门框上缠，绳结绕了三圈，又用木楔子楔紧。这根杠子是沈珠算爹留下的，碗口粗的松木，之前抵过好几次地痞的撞门，如今木纹里还嵌着去年的木屑。
沈珠算应了声，把布囊往怀里贴了贴，又摸出腰间的算盘——算珠是牛角做的，磨得发亮，她爹说这算盘能“镇账也镇邪”。走到外间，她看见老李缩在柜台后，手里攥着个布包，里面是他闺女的银锁，指节攥得发白：“沈掌柜，我、我还是怕……要是他们找不到账册，会不会对妞妞下狠手？”
“不会的。”沈珠算蹲下来，帮他把布包系紧，“张诚要的是账册，不是妞妞。等咱们找到按察使大人，拿到证据，就能救妞妞。”话虽这么说，她心里也发虚——白天顾砚知去驿站打听，说张诚的人己经在城门口设了卡，严查带账册的人，要不是街坊帮忙把他们藏在菜车里，根本出不了算珠阁。
突然，顾砚知按住她的肩，声音压得极低：“别说话，听。”
沈珠算屏住呼吸，只听见风里传来极轻的脚步声——不是街坊穿的木屐声，是皮靴踩在青石板上的闷响，一下一下，越来越近。她立刻摸向算盘，指尖刚碰到最上面的算珠，后门就传来“哐当”一声，顶门杠被撞得晃了晃，木屑簌簌落在地上。
“沈掌柜，顾先生，识相的就把账册交出来，免得吃苦头。”门外的声音冷得像冰，是昨夜偷账册的暗探，这次带了人来。
沈珠算没应声，冲顾砚知使了个眼色。顾砚知会意，悄悄挪到窗边，把油灯往墙角的米缸后移了移——屋里的影子立刻暗下来，从外面看，像是没人在。
又撞了一下，顶门杠“咔嚓”裂了道缝，松木的纹路里渗出些潮气。暗探的声音又传来：“别躲了，老李己经把你们的底都透了——你们要去江南找按察使？没那么容易！”
老李猛地抬起头，脸白得像纸：“我没有！我没说！”
“是不是你说的，不重要。”暗探笑了声，接着是“轰隆”一声，顶门杠断成两截，后门被踹开，西个黑衣人举着短刀冲进来，为首的暗探手里还拿着个火把，火光照得他眼底的冷意格外清楚。
“搜！里屋、柜台、书架，都给我搜！”暗探下令，黑衣人立刻散开，一个瘦高个刚要掀里屋的门帘，就听见“噼啪”一阵响——沈珠算把算盘里的算珠全倒在地上，牛角算珠滚得满地都是，瘦高个没留神，脚一滑，“扑通”摔在地上，短刀也飞了出去。
“阿婆！李大叔！”沈珠算突然喊了一声，声音清亮，盖过了屋里的混乱。
巷口立刻亮起三盏灯笼，张阿婆的儿子举着根比他人还高的木棍，跑得满头大汗：“谁敢欺负珠算姐！”后面跟着李大叔，手里拎着个烧得发黑的铁锅，还有卖糖葫芦的王小哥，举着串没卖完的糖葫芦，后面居然还跟着两个挑菜的街坊，手里握着扁担。
暗探没想到会有街坊来，愣了一下，沈珠算趁机拉着顾砚知往阁楼跑——阁楼的天窗是她爹当年为了通风开的，平时用木板盖着，此刻顾砚知掀开木板，伸手把沈珠算拉了上去，自己也跟着爬了上去。
天窗外面是棵老榆树，树枝刚好伸到窗边，沈珠算抱着树干往下滑，树皮磨得手心发疼，却不敢松手。顾砚知跟在她后面，刚滑到一半，就听见阁楼里传来李大叔的吼声：“你们敢动珠算的东西，先过我这关！”
沈珠算回头看，看见李大叔用铁锅挡住了暗探的短刀，火星“滋啦”溅在铁锅上，张阿婆的儿子举着木棍往黑衣人背上打，王小哥把糖葫芦串甩了出去，刚好砸在一个黑衣人的脸上。
“走！”顾砚知拉了她一把，两人钻进巷尾的阴影里，往码头的方向跑。跑了大概两盏茶的功夫，沈珠算才敢回头，算珠阁的方向还亮着灯笼，隐约传来喊打声，她攥紧顾砚知的手，掌心全是汗：“老李他们……不会有事吧？”
“不会的。”顾砚知喘着气，从怀里掏出半块碎银，“我白天跟码头的船老大说好，黎明有去镇江的乌篷船，咱们现在就去码头等，等天亮了，就能走。”
沈珠算点头，摸了摸怀里的布囊，碎片硌得胸口有点疼，却很踏实——这是唯一的证据，不能丢。风又吹过来，带着码头的鱼腥味，她知道，扬州不能待了，接下来的路，得更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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