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
天刚蒙蒙亮，扬州东关街的青石板路还沾着露水，沈珠算就挎着个布兜出了门。布兜是旧棉布缝的，边角磨得起了毛，她却宝贝得很——这兜子能装下十斤青菜，还不勒肩膀，比新布兜省了3文钱。
巷口的早市己经热闹起来，卖青菜的张阿婆把菜摊摆得整整齐齐，绿油油的青菜上还挂着水珠；卖豆浆的李大叔支着个大铁锅，白花花的豆浆冒着热气，一股浓浓的豆浆香味飘满半条街。沈珠算首奔向张阿婆的摊前，蹲下身就伸手掐掉青菜的老叶，掐得比自家种的还仔细，老叶堆在一边，比菜心还多。
“珠算啊，你这手劲，再掐下去菜心都要散了！”张阿婆笑着拍她的手，“今天的菜新鲜，没多少老叶。”
“阿婆，老叶子炒着发苦，买回去也是扔，不如现在掐了，省得我回家再费柴火煮。”沈珠算把掐干净的青菜递到秤上，眼睛盯着秤砣，“您这秤可得准些，上次多给了我半两，我回家称了又给您送回来，您忘了？”
张阿婆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就你精！行，给你按市价再少1文钱，算我赔你掐老叶子的功夫。”说着就从布兜里掏出个油纸包，塞给了沈珠算，“这里面是我刚腌的芥菜，拌粥吃贼香，你拿回去，省得再买咸菜——这是剩的，扔了可惜。”
沈珠算捏着那油纸包，里面的芥菜还带着点的凉意，她知道这是张阿婆特意给她留的，却还是忍不住说：“阿婆，下次别给我留了，您自己吃，我买咸菜才2文钱，不费钱。”
“你这丫头，跟我还客气！”张阿婆拍了拍她的手，又压低声音，“昨天我听柳家的管家说，要找个账房先生，还说……要找‘懂盐账’的，你可得当心些，那柳万山不是个善茬。”
沈珠算端着豆浆的手顿了顿，心里“咯噔”一下——柳万山找懂盐账的？怕不是还记恨着上次改账被拒的事，想找个由头为难她。她嘴上应着“知道了”，脚下却加快了脚步，布兜里的青菜晃悠着，沾了点她手心里的汗。
回到算珠阁时，顾砚知己经在抄账了。他把昨天没抄完的李记包子铺账本摊在桌子上，手里换了支稍尖些的毛笔——是沈珠算早上特意从抽屉里找的，嘴上说“你用秃笔抄得慢，耽误我对账，这支算我借你的，丢了得赔我5文钱”。
“先喝豆浆，凉了就不好喝了。”沈珠算把手里的豆浆递了过去，又从布兜里掏出个凉硬的麦饼，掰了一半给他，“昨天剩的，蒸一下还能吃，省得再买早饭。”
顾砚知接过豆浆，温热的触感透过粗瓷碗传到了手上，心里暖暖的。他咬了口麦饼，虽然硬，却带着股麦香，比他在京城吃的精致点心还实在。正吃着，他突然指着账本上的一行字：“沈掌柜，你看这里——李掌柜六月初十买了2斤猪肉，记的是16文，可我昨天问过巷口的猪肉铺，那天猪肉是7文钱一斤，2斤该是14文，怎么多了2文？”
沈珠算凑过去一看，眉头立刻皱了起来。李记包子铺的李掌柜是个老实人，从不记账作假，怎么会多记2文钱？她拿起算盘“噼里啪啦”打了一遍，又翻出李掌柜的进货清单，突然拍了下桌子：“是猪肉铺王老板的问题！上次我帮王老板算账，就发现他给老主顾的价总比市场价高1文，当时没在意，没想到他连李掌柜都坑！”
“那要不要告诉李掌柜？”顾砚知问道。
“当然要！”沈珠算把算盘珠子往里一推，抓起布兜就要出门，“这2文钱是李掌柜的辛苦钱，不能让王老板白白赚了去。你在家接着抄账，别偷懒，中午我给你带1文钱的咸菜，就着麦饼吃。”
顾砚知点点头，看着沈珠算风风火火地出了门，此时心里却无端有股不安——刚才他抄账时，瞥见窗外有个穿短打的汉子在徘徊，眼神总往店里瞟，和昨天那个绣着“柳”字的人很像。他走到门口，悄悄往巷口看，果然看见那穿短打的汉子跟在沈珠算身后，不远不近地跟着，脚步放得很轻。
顾砚知心里一紧，抄起桌上的毛笔就追了出去。他没穿过扬州的窄巷，跑得跌跌撞撞，长衫下摆被墙角勾破了都没在意，只盯着前面沈珠算的青布衫背影，生怕她出事。
沈珠算刚走到李记包子铺门口，就听见身后有人喊她：“沈掌柜，等一等！”
她回头一看，是顾砚知，跑得满头大汗，额前的头发都贴在了脸上：“你怎么来了？账本抄完了？”
“不是……”顾砚知喘着气，指了指不远处的墙角，“那里有个人，跟着你。”
沈珠算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见那个穿短打的汉子，见她看过来，立刻缩到了墙角后面，只露出半个肩膀。她心里一沉，知道是柳万山的人，面上却没慌，反而拉着顾砚知走进了包子铺，对着正在擀皮的李掌柜喊：“李掌柜，借你家的擀面杖用用！”
李掌柜愣了愣，递过一根粗实的擀面杖：“珠算，怎么了？”
“没事，就是看见个熟人，想跟他打个招呼。”沈珠算接过擀面杖，拉着顾砚知走出铺子，径首朝墙角走去。那汉子见躲不过，只好走了出来，脸上带着凶相：“你想干什么？”
“我想问问你，跟着我干什么？”沈珠算把擀面杖横在身前，眼神比擀面杖还硬，“是柳万山让你来的吧？上次我没同意帮他改账，他就派你来盯着我？告诉你，我沈珠算行得正坐得端，不怕你们盯！要是你们敢动我一根手指头，我就去知府衙门前敲鼓，让全扬州的人都知道柳万山找人行凶！”
那汉子没想到沈珠算这么泼辣，又看了看旁边的顾砚知，还有不远处探头探脑的街坊（李掌柜和几个买包子的都围了过来），气势不由弱了弱：“我……我就是路过，谁跟着你了！”说完转身就跑，跑得比兔子还快。
街坊们都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问怎么回事，沈珠算笑着摆了摆手：“没事，就是认错人了。”可心里却清楚，柳万山不会就这么算了，以后得更小心些。
顾砚知看着沈珠算的侧脸，阳光下她的睫毛微微颤着，却没露出半分害怕，反而还在盘算：“刚才跑太快，豆浆洒了半碗，亏了1文钱……李掌柜的猪肉账得赶紧算，不然他下午要去进货，又得多花冤枉钱。”
顾砚知突然觉得，这个“死抠门”的沈掌柜，比他见过的任何名门闺秀都更有力量——她的力量，不是来自金银，而是来自那一分一毫的认真，和那比什么都重的良心。他看着沈珠算转身走进了包子铺，拿起账本和算盘，“噼里啪啦”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心里悄悄做了个决定：以后，他要帮她一起守着这算珠阁，守着这份干净。
(http://www.220book.com/book/M9AH/)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