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珠算握着擀面杖站在巷口，看着那汉子跑得飞快一下就没影了，才松了口气。手心的汗把擀面杖攥得发潮，她低头擦了擦，又想起李掌柜的猪肉账，转身就往猪肉铺走——这2文钱必须要回来，李掌柜起早贪黑的做包子，每一文都浸着汗，不能让王老板白白占了便宜。
顾砚知赶紧跟上，见她脚步匆匆，忍不住提醒：“沈掌柜，那王老板看着凶，要不要我跟你一起去？”
“不用，我有算盘。”沈珠算拍了拍腰间的小算盘——那是她爹留下的，红木框子磨得发亮，那算珠要比普通算盘珠子小一圈，方便随身携带。她常说：“这算盘比刀子还管用，再凶的人，也算不过道理。”
猪肉铺就在巷尾，王老板正光着膀子剁肉，案板上的猪油溅得到处都是。看见沈珠算进来，他脸上堆起笑：“沈掌柜怎么来了？是要割肉？今天猪肉便宜，7文钱一斤。”
“我不割肉，是来算账的。”沈珠算把小算盘往案板上一放，“李记包子铺的李掌柜，六月初十在你这买了2斤猪肉，你收了16文，对吧？”
王老板剁肉的手顿了顿，眼神闪了闪：“是啊，怎么了？那天的猪肉价高，8文钱一斤，2斤可不就是16文。”
“哦？是吗？”沈珠算指尖在算盘上一勾，算珠“噼啪”响，“可我昨天问了巷口的张屠户，六月初十他那猪肉是7文钱一斤，整条东关街的肉铺都是这个价，怎么就你这是8文？还有王婶、赵伯，他们那天在你这买肉，也都是8文一斤——你这是把老主顾都当冤大头宰啊？”
王老板的脸瞬间红了，又强撑着辩解：“我这猪肉是从城里最好的屠宰场进的，成本高，自然就卖得贵！”
“成本高？”沈珠算翻出随身带的小账本，上面记着王老板上个月的进货账，“你上个月进了100斤猪肉，每斤5文钱，加上运费，总成本520文，按7文钱一斤卖，能赚180文；要是按8文钱一斤卖，能赚280文——你这哪是成本高，是心太黑！”
周围买肉的街坊邻居都围了过来，七嘴八舌地议论：“难怪我觉得王老板的肉比别家贵！”“我上次买了2斤，也多花了2文钱！”
王老板被说得面红耳赤，手里的菜刀“哐当”一声掉在了案板上。他看着沈珠算手里的账本和算盘，知道瞒不过去，只好掏出来2文钱，往沈珠算手里塞：“是我糊涂，这钱你给李掌柜带回去，以后我再也不敢了。”
“不止李掌柜的2文，还有王婶、赵伯的，总共12文，你都得退回去。”沈珠算把2文钱收起来，又指了指案板上的肉，“今天的肉，按6文钱一斤卖，算是给街坊们赔罪——不然，我就把你这‘高价肉’的事，告诉知府衙役，让他们来查你的账！”
王老板没办法，只好点头应下。沈珠算这才满意地走了，出门时，街坊们都笑着夸她：“还是沈掌柜厉害，这算盘一响，比衙役还管用！”
回到算珠阁，沈珠算把2文钱递给了赶来的李掌柜，李掌柜感动得首搓手：“沈掌柜，真是太谢谢你了，这2文钱虽少，却是你帮我讨回来的公道！”说着，他从布兜里掏出两个刚蒸好的青菜包，硬塞给了沈珠算，“刚出锅的，你和顾先生尝尝，别嫌弃。”
沈珠算推辞不过，只好收下，转头就递给顾砚知一个：“热的，赶紧吃，凉了就不好吃了——这是李掌柜送的，不用花钱。”
顾砚知接过包子，咬了一口，青菜的鲜和面粉的香在嘴里散开，暖到了心里。他看着沈珠算小口小口的咬着包子，嘴角上不小心沾了点，忍不住递过一块帕子：“沾到了。”
沈珠算愣了愣，接过帕子擦了擦嘴——这帕子是顾砚知从京城带来的，细棉布做的，上面绣着淡淡的竹纹，比她的粗布帕子软多了。她心里有点别扭，嘴上却道：“帕子借我用了，下次洗干净还你，别想着让我赔。”
顾砚知笑着点了点头，正想说什么，门口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柳万山的管家，穿着一身青绸长衫，带着两个家丁，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本厚厚的账本，“啪”地一声摔在了桌子上：“沈掌柜，我家老爷让你算笔账——这是上个月的盐账，你要是算不清楚，或者算错了，可别怪我们不客气！”
沈珠算看着桌子上的盐账，心里“咯噔”一下——柳万山果然是来找茬的。这盐账最是复杂，涉及盐引、税钱、运费，稍有不慎就会出错。她深吸了一口气，把小算盘往桌子上一放：“算就算，我沈珠算的算盘，从来不会错。”
管家冷笑一声，抱臂站在一旁：“那你就慢慢算，我家老爷说了，今天必须算完，算不完，这算珠阁就别想开了！”
顾砚知站在一旁，看着账本上密密麻麻的数字，突然注意到一行小字——“六月十五，运盐100石，运费20两”。他皱了皱眉，凑到沈珠算耳边：“沈掌柜，我上次在瘦西湖边听船家说，扬州到盐城的运费，1石盐是1钱5分，100石该是15两，怎么会是20两？这里怕是有问题。”
沈珠算眼睛陡的一亮，立刻翻到运费那一页，指尖在算盘上飞快拨动：“噼啪——噼啪——”算珠碰撞的声音在屋里回荡，比平时快了一倍。不一会儿，她停下算盘，指着账本上的运费：“管家，你看这里——100石盐的运费，按市价该是15两，可你家账本上记的是20两，多了5两，这5两去哪了？还有这里，盐引明明是90石，却记成100石，多算的10石盐，又是怎么回事？”
管家的脸色瞬间变了，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他没想到沈珠算不仅算得快，还能找出这么多漏洞——这些漏洞都是柳万山故意留下的，就是想让沈珠算算错，没想到反而被抓住了把柄。
“怎么？说不出来了？”沈珠算把算盘一收，“这些账要是报给知府大人，你家老爷不仅要补税，还得受罚吧？你还是赶紧回去，让你家老爷把账改对了再来找我！”
管家又气又急，却没敢发作——要是真把事情闹到了知府那里，柳万山肯定饶不了他。他狠狠瞪了沈珠算一眼，抓起账本，带着家丁灰溜溜地走了。
看着管家的背影，沈珠算松了口气，手心里全是汗。顾砚知递过一碗凉白开：“喝口水，你刚才算得太快了，脸都白了。”
沈珠算接过水，喝了一口，才觉得缓了过来。她看着顾砚知，突然觉得，有个人在身边帮着看账，也不是坏事。她从抽屉里拿出个鸡蛋，放在锅里煮着，嘴上说：“今天算你帮了我，给你煮个鸡蛋，这鸡蛋再不吃就要坏了，不是特意给你煮的。”
顾砚知看着锅里冒着的热气，笑着点头：“好，我知道了。”
夕阳透过窗棂，照在桌上的算盘和账本上，金色的光斑晃悠悠的。锅里的鸡蛋“咕嘟”响着，飘出淡淡的香味，算珠阁里的烟火气，似乎比以往更浓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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