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很快又到了第二天。
天还没亮透，沈珠算就蹲在后院的菜畦里薅草。她种的青菜刚刚冒出芽了，叶片上沾着露水，晶莹剔透的，她连除草都格外的小心，生怕碰坏了菜苗——这菜要是长好了，能省下半个月的买菜钱，可不能糟蹋了。
“沈掌柜，沈掌柜！”院子门外传来了张老板的声音，带着急慌慌的调子。沈珠算擦了擦手上的泥，起身开门，见张老板手里抱着个漆盒，脸色发白，额头上全是汗，连平时打理得整齐的衣襟都歪了。
“出什么事了？”沈珠算侧身让他进来，目光却落在了那漆盒上——盒面描着缠枝莲，是张记漆器坊的招牌活计，漆色亮得能照见人影，一看就是刚刚完工的东西。
“是柳万山！”张老板把漆盒往桌上一放，声音都在发颤，“他昨天派人来说，要收购我坊里所有的漆器，给的价却比市价低三成，还说要是我不答应，就不让我的漆器运出扬州城！你也知道，我儿子在苏州读书，全靠卖漆器的钱交学费，这三成差价，要是让了，我这半年就白干了！”
沈珠算拿起漆盒，指尖划过光滑的漆面，心里盘算起来：张记的漆器在扬州小有名气，市价一贯是一两银子一件，低三成就是七钱，十件就少赚三两，要是柳万山包圆了，张老板至少亏五十两——这可不是小数目。柳万山这是故意找茬，上次的盐账没有难住她，就拿张老板开刀，想逼她低头。
“你别慌，先把柳万山给你的合同拿来，我看看。”沈珠算放下漆盒，从抽屉里翻出算盘，“做生意得讲规矩，他压价也得有个由头，合同里肯定有漏洞。”
张老板连忙从怀里掏出来一张叠得皱巴巴的纸，递给沈珠算。顾砚知这时也醒了，听见动静走了出来，凑过去一起看。那合同上写着“柳府收购张记漆器五十件，每件七钱银子，三日内交货，逾期赔偿十倍定金”，字是柳家管家写的，墨迹还没完全干透，末尾只盖了柳家的私章，没盖官府的印。
“这里有问题。”顾砚知指着合同末尾，“扬州府去年就规定，凡交易额超过二十两的买卖，必须加盖官府的‘市易印’，否则合同无效。这合同没盖印，就算柳万山告到官府，也站不住脚。”
沈珠算眼睛一亮，立刻拿起算盘“噼里啪啦”算起来：“五十件漆器，按市价一两一件，共五十两，远超二十两，确实需要官府印鉴。而且你看这里——‘逾期赔偿十倍定金’，他没写定金多少，要是他没交定金，就算你逾期，也不用赔偿。”
张老板听着，脸色渐渐缓和下来：“真的？那我就不用怕他了？”
“不光不用怕，还能让他按市价收！”沈珠算把算盘一收，“你现在就去官府的市易司，带着合同和你的漆器样品，说柳万山强买强卖，压价三成，请求官府核验。我再帮你算笔账，把你这半年的木料、漆料、人工成本都列出来，证明这七钱银子一件根本不够本，官府肯定会帮你说话。”
张老板连忙点头，抱着漆盒就要走，又回头掏出一两银子递给沈珠算：“沈掌柜，这是给你的算账费，你可千万别推辞！”
沈珠算却只拿了二十文：“我收的是该收的，这一两太多了，二十文够我买两天的菜了。你儿子读书要用钱，这钱你留着。”
张老板眼眶一热，攥着银子走了。看着他的背影，顾砚知忍不住说：“你明明很爱钱，却总把该得的酬劳往下减，上次王掌柜多给的十文，这次张老板的一两，你都不要。”
“钱要赚在明处，赚在实处。”沈珠算把二十文放进铁盒，又去厨房舀了碗杂粮粥，递给他，“早上煮的，有小米、红豆，还有去年剩的红薯干，填肚子管饱，不用花钱买早点。”
顾砚知接过粥碗，粥是温热的，小米熬得软烂，红豆沙糯，红薯干带着甜味，喝一口首接暖到胃里。他看着沈珠算也端着一碗粥，小口小口喝着，嘴角沾了点红豆渣，忍不住伸手替她擦掉：“沾到了。”
沈珠算愣了一下，脸瞬间红了，连忙低下头喝粥，耳朵尖都发烫。她活了二十年，除了爹娘，还重来没人这么近地碰过她，顾砚知的指尖带着点凉意，蹭在脸上，痒丝丝的，心里像有只小虫子在爬。
“对了，昨天你说柳万山找懂盐账的，我想起一件事。”顾砚知放下粥碗，语气严肃起来，“我父亲以前查过盐运司的账，知道扬州的盐引有定额，每年是三千石，可我上次在瘦西湖边听柳家的伙计说，他们去年运了五千石盐，多出的两千石，怕是私盐。”
沈珠算手里的粥碗顿了顿——私盐可是重罪，要是能找到证据，柳万山就彻底完了。可柳万山势力大，找证据不容易，弄不好还会引火烧身。她皱着眉：“私盐的事太大，咱们现在没有证据，不能轻举妄动，得慢慢来。”
正说着，院门外传来一阵马蹄声，柳家的管家又带着人来了，这次手里没拿账本，却拎着个黑布包，往桌上一摔，里面掉出来几锭银子，闪着白花花的光。
“沈掌柜，我家老爷说了，只要你肯帮着算盐账，这五十两银子就是你的了，以后你算珠阁的开销，都由柳府包了。”管家仰着头，语气傲慢，“你一个市井掌柜，一辈子也赚不到这么多钱，别给脸不要脸！”
沈珠算看着桌上的银子，眼神却冷了：“我沈珠算虽然爱钱，却不赚脏钱。私盐的账，我不算；坑害老百姓的钱，我不赚。你把银子拿回去，告诉柳万山，想让我低头，除非太阳从西边出来！”
管家没想到她这么硬气，气得脸都青了：“好，你等着！我家老爷不会放过你的！”说着，拎起银子，带着人怒气冲冲地走了。
看着管家的背影，顾砚知走到沈珠算身边，轻声说：“你别怕，有我呢。要是柳万山真来捣乱，我有办法应付。”
沈珠算抬头望着他，见他眼神坚定，心里突然觉得踏实了些。她从抽屉里拿出个布包，里面是她攒的碎银子，数一数有三十两——这是她打算扩修算珠阁的钱。她把布包递给顾砚知：“这钱你拿着，要是柳万山找你麻烦，你就先去苏州躲躲，别跟他硬碰硬。”
顾砚知愣了愣，接过布包，沉甸甸的，里面的碎银子硌着手心。他知道这是沈珠算省吃俭用攒下的，却愿意拿给他防身，心里又暖又酸：“我不走，我要留在这陪你。再说，我的冤屈还没洗清，怎么能走？”
沈珠算看着他，没再说话，只是把锅里剩下的杂粮粥盛了一碗，递给他：“再喝一碗，一会儿还要帮张老板算账，得有力气。”
顾砚知接过粥碗，喝着温热的粥，看着沈珠算低着头拨弄算盘的样子，阳光透过窗棂照在了她的身上，把她的头发染成了金色。他突然觉得，在扬州的这些日子，虽然清苦，却比在京城的日子更踏实，更温暖。
扬州珠算娘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扬州珠算娘最新章节随便看！(http://www.220book.com/book/M9AH/)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