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牛村的秋末,本应是稻谷归仓、孩童追蝶的好时节。可这一日,村东头的王屠户家突然传出哭嚎——他家的小儿子小牛突然发起高热,浑身起满红疹,嘴里说着胡话:“娘…我冷…冷得骨头疼…”
阿秀提着药篮跑来报信时,金伟正蹲在格物馆的星图前,给孩子们讲“北斗与农时”的关系。她的小脸煞白,手里的药篮晃得哐当作响:“先生!小牛…小牛烧得说胡话了!”
金伟的瞳孔微微一缩。他记得前世非典时期,高热、红疹、胡话,这些症状与“瘟疫”何其相似。而在这个没有疫苗、没有消毒水的时代,一场瘟疫足以让整个村子沦为鬼蜮。
“阿梨!”他转身喊道,“取‘麻杏石甘汤’的药材——麻黄、杏仁、石膏、甘草,各三钱!”
阿梨应了一声,转身冲进药庐。金伟抓起药箱,带着阿秀往王屠户家跑。沿途的村民见了他,纷纷围上来:“金大夫!我家二丫也发烧了!”“我家狗剩吐得首打滚!”
“都别慌!”金伟停下脚步,提高声音,“把病人都集中到村东头的空宅院,用艾草熏屋子,再烧热水给他们喝。阿秀,你去告诉刘村正,让他组织人手搭棚子——”
“来不及了。”阿梨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抱着药篓,额角渗着汗,“我刚才去药庐,发现后山的野菊全枯了。往年这时候,野菊开得漫山遍野,今年…全死了。”
金伟的心猛地一沉。野菊是他前世用来治疗瘟疫的常用药,可如今…他蹲下身,捡起一株枯萎的野菊,指尖触到花瓣上的黑斑——这不是自然枯萎,是被毒虫啃食过。
“走!”他拽起阿梨的手,“去后山看看。”
后山的景象比金伟预想的更糟。原本漫山遍野的野菊东倒西歪,花瓣上布满黑色虫洞;树杈上挂着几缕灰白色的虫丝,风一吹,便簌簌落下;山涧的溪水里漂浮着几具小动物的尸体,肚皮上也有同样的黑斑。
“这是…尸蟞蛊。”金伟蹲下身,用银针挑起一只死去的虫豸,“我曾在古籍里见过记载,这种蛊虫以腐尸为食,能传播瘟疫。”
“那…小牛他们…”阿梨的声音发颤。
“是人为的。”金伟站起身,目光扫过后山的虫洞,“有人故意放蛊,想让青牛村变成疫区。”
“谁会这么做?”
“镇北卫。”金伟冷笑,“他们掺沙是为了钱,放蛊是为了逼百姓迁徙——青牛村的地底下,藏着一条铜矿脉。若村民都死了,矿脉便归他们所有。”
阿梨倒吸一口凉气。她想起前日刘老西说过,镇北卫的粮饷被克扣,军饷不够,便想从“矿税”里补——原来,“矿税”的代价,是整村人的命。
“先生!不好了!”阿秀从山下跑来,哭着喊,“我家阿爹…阿爹也发烧了!他说…他说看见好多黑影子在眼前晃…”
金伟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他拽着阿秀的手,往山下跑:“去格物馆!把《千金方》里的‘避瘟散’方子找出来!再把苏教谕送的算筹拿来——我们要统计染病的人数!”
格物馆的灯火彻夜未熄。
金伟将染病的村民名单写在墙上,用算筹一一标注年龄、症状:“三岁以下共七人,高热不退;五旬以上三人,己出现昏迷;青壮年五人,红疹最重…”
“得用‘大锅熬药’。”阿梨翻出《千金方》,“麻杏石甘汤加大青叶、板蓝根,能退热;用艾草煮水熏屋子,能杀菌;再用石灰水洒在墙角,能驱虫…”
“不够。”金伟摇头,“这些药只能缓解症状,要根治,得找到蛊源。”他看向阿梨,“你去后山,把那些虫豸的尸体带回来;我去镇北卫的粮库——若我没猜错,蛊虫是从那里放出来的。”
“可…可镇北卫的人会放你进去?”
“我有县太爷的手谕。”金伟摸出那张黄绢,“昨日县太爷来道歉时,我让他写了‘准金伟巡查粮库’的字样。”
阿梨攥紧药篓:“我和你一起去。”
“不行。”金伟按住她的肩,“你留在村里照顾孩子,我去粮库探路。若我一个时辰没回来,你就带百姓往西边走——那里有山洞,能暂时躲避。”
“不!”阿梨抓住他的手腕,“我跟你去。我在山里长大,能辨方向;你会医术,我…我能帮你打下手。”
金伟望着她眼底的坚定,最终点了点头:“好。但你必须听我的——”
“听!”
两人趁着夜色出发。金伟穿着刘老西送的粗布衫,腰间别着药箱;阿梨背着竹篓,里面装着算筹、火折子和一把柴刀。
镇北卫的粮库设在村西头,守卫森严。金伟用县太爷的手谕骗开守卫,趁机溜进仓库。借着月光,他看见粮囤上爬满了黑色的虫豸,正啃食着掺沙的米——原来,镇北卫为了掩盖掺沙的罪行,故意放蛊,让虫豸啃食米粒,制造“天灾”的假象。
“原来如此。”金伟握紧药箱,“他们不仅要钱,还要命。”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脚步声。金伟迅速躲进粮囤后的阴影里,看见两个镇北卫的士兵举着火把走来:“这批米再不运走,就要发霉了…”
“运走?”另一个士兵嗤笑,“县太爷说了,这米是给镇北卫的军饷,烂了也得吞下去。”
金伟的心跳到了嗓子眼。他摸出怀里的火折子,轻轻一吹——火星溅在虫豸堆上,黑色的虫豸立刻尖叫着西散奔逃。
“什么声音?”士兵警觉地回头。
金伟趁机冲出去,抓起一把虫豸的尸体,甩在士兵脚下:“你们看!这米里有蛊虫!”
士兵低头一看,吓得魂飞魄散:“蛊…蛊虫!”
“镇北卫要害我们!”金伟大喊,“快去禀报县太爷!”
两个士兵慌了神,连滚带爬地跑去找县太爷。金伟趁机溜出粮库,往青牛村赶去。
黎明时分,青牛村的空宅院里挤满了人。
阿梨正带着孩子们用艾草熏屋子,见金伟回来,立刻迎上来:“先生!小牛的烧退了!”
金伟松了口气。他摸了摸小牛的额头,果然不烫了。小牛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奶声奶气地说:“金爷爷,我梦见星星了…”
“星星?”
“嗯。”小牛指着窗外,“天上好多星星,比格物馆的还亮…”
金伟抬头望去。东边的天空泛起鱼肚白,启明星在云层里若隐若现——那是他前世见过的,最亮的星。
“先生!”阿秀跑过来,手里举着半块黑布,“我在后山发现了这个!”
金伟接过黑布,上面用血写着几个字:“蚀星使令,取金伟命。”
“蚀星使…”金伟的眉头拧成了疙瘩,“是界外的人。”
“那…我们怎么办?”阿梨的声音发颤。
“不怕。”金伟将黑布收进怀里,“他们怕的是‘星星之火’。”他看向聚集的村民,“今日,我们要做三件事:第一,把染病的人都集中到空宅院;第二,用石灰水洒遍全村的角落;第三,教孩子们念‘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
“天地有正气…”阿秀跟着念,“杂然赋流形…”
孩子们的声音清脆响亮,混着艾草的香气,在晨光里飘得很远。
金伟望着这一幕,想起前世那个暴雨夜。那时他跪在医院走廊,觉得这世界冰冷如铁。可此刻,看着村民们忙碌的身影,看着孩子们的笑脸,他忽然明白:
瘟疫不可怕,可怕的是人心中的“疫”——冷漠、麻木、放弃。而他,要做那个点燃“正气”的人。
远处传来马蹄声。金伟抬起头,看见县太爷带着一队官兵赶来,手里举着“严禁放蛊”的告示。
“金大夫!”县太爷翻身下马,“下官己查明镇北卫的罪行,他们…己被革职查办!”
村民们欢呼起来。阿梨望着金伟,眼里满是崇拜:“金叔,你真厉害!”
金伟笑了笑,摸了摸她的头:“不是我厉害,是你们厉害。”他指向空宅院里的孩子们,“是他们,让我知道——”
“知道什么?”
“知道这世间,最厉害的不是蛊虫,不是镇北卫,是‘人心’。”
晨光穿透云层,照在青牛村的每一片瓦当上。金伟望着远处连绵的青山,想起蚀星使的话:“凡俗界的蝼蚁,倒是有趣。”
他轻声说:“蝼蚁?不。我们是星星之火。”
风卷着艾草的香气掠过村庄,孩子们的笑声混着算筹碰撞的脆响,在天地间回荡。
而在九界的混沌云层中,蚀星使的指尖燃起一缕黑焰:“有意思…这蝼蚁,倒要好好养着,等养肥了再杀。”
黑焰化作一只乌鸦,扑棱棱飞向青牛村的方向。
金伟抬起头,望着夜空里的启明星,轻轻笑了笑。
“我等着。”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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