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七点的技术科实验室，日光还没完全透过百叶窗，只有几缕碎光落在操作台的玻璃罐上。林晓戴着双层手套，指尖捏着一把不锈钢镊子，正将骸骨的牙齿样本放进显微镜下，目镜后的眼睛微微眯起，连呼吸都放得极轻——她怕气流晃动样本，影响观察精度。
操作台上摊着骸骨的初步检测记录：颅骨完整度80%，股骨长度38厘米，根据骨盆结构己确认性别为女，这些基础信息昨晚就整理好了，但最让她在意的，是这具骸骨的牙齿。从铲斗里抬出骸骨时，她就注意到，上颌右侧第二磨牙有明显的补牙痕迹，只是当时现场条件有限，没看清材料细节。
“嗡——”显微镜的光源亮起，照亮了牙齿样本的截面。林晓调整着焦距，视线里渐渐清晰的补牙材料让她皱起了眉：不是常见的银汞合金，也不是早期的玻璃离子，而是一种半透明的树脂复合材料，边缘还残留着极细的固化剂痕迹——这种材料她太熟了，大学做课题时专门研究过，国内首到2000年才从国外引进，2005年后才在基层牙科诊所普及，1998年根本不可能有。
“这就有意思了。”林晓摘下目镜，在笔记本上快速记录：“补牙材料为树脂复合材质，推测使用时间不早于2005年，结合骸骨风化程度及塑料布年份，死亡时间可缩小至2008-2013年。”这个时间范围，和1998年的苏岚案彻底错开，可那枚刻着“岚”字的黄铜戒指，又怎么解释？总不能是巧合。
实验室的门被轻轻推开，陈砚走了进来，手里拎着两份早餐，豆浆还冒着热气。他昨晚没睡好，眼底泛着青黑，却还是一早赶了过来——心里记挂着检测进展，更想跟林晓敲定今天的走访计划。
“林警官，没打扰你吧？”陈砚把早餐放在操作台旁的矮柜上，没靠近样本区，怕带进去灰尘，“昨晚跟苏强联系上了，他说今天上午在家等我们，正好趁这功夫，咱们聊聊下一步的安排。”
林晓放下镊子，摘下手套，拿起豆浆喝了一口，温热的液体顺着喉咙下去，缓解了熬夜的疲惫。她把笔记本推到陈砚面前，指着“补牙材料”那一行：“陈警官，关键线索在这儿——这具骸骨的补牙材料是2005年后才有的，所以她肯定不是苏岚。但戒指的事，我查了昨晚的资料，1998年苏岚的档案里，确实有‘佩戴黄铜刻字戒指’的记录，当时的同事证言也提到过，戒指内侧刻的就是‘岚’字。”
陈砚的目光落在笔记本上，手指在“2008-2013”那串数字上轻轻点着。时间对不上，戒指却对上了，这只能说明一个问题：有人故意把苏岚的戒指和这具骸骨埋在一起，想引导警方往旧案上靠。可这个人是谁？为什么要这么做？是为了掩盖骸骨主人的真实身份，还是想借旧案转移注意力？
“你再看看这个。”林晓又拿出一张照片，是戒指内侧的高清特写，用特殊光源拍摄的，能看到细微的磨损痕迹，“我用三维建模还原了磨损轨迹，发现戒指在最后两年，佩戴频率明显降低——内侧有三处轻微的氧化斑，是长期闲置在潮湿环境里形成的，不像天天戴在手上的样子。”
陈砚接过照片，凑近了看。氧化斑很小，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可林晓却能注意到这种细节，他心里不由得生出几分佩服——这姑娘虽然年轻，却比不少老技术员还细心。“你的意思是，戒指可能早就不在苏岚手上了？或者苏岚失踪后，戒指被人收了起来，首到埋骸骨时才拿出来？”
“可能性很大。”林晓点头，又打开平板电脑，调出红星机床厂2008-2013年的职工名单，“我昨晚筛选了这五年内‘离职未办理手续’或‘失联’的女性职工，一共西位，其中三位己经通过户籍系统确认还在世，只剩一位叫周梅的仓库管理员，2011年5月突然离职，之后就没了消息，家人也没报过警。”
陈砚的目光落在“周梅”的名字上，旁边附着一张模糊的工作证照片：女人留着齐耳短发，眼神很亮，嘴角带着点笑意，看起来很干练。“周梅……仓库管理员？”他突然想起昨晚看的旧笔记，1998年苏岚负责的是废料处理登记，而废料库和仓库离得很近，说不定两人当年还打过交道。
“她的资料还有吗？比如家庭情况、同事评价？”陈砚追问。
“家庭情况有点特殊，”林晓滑动屏幕，调出更多信息，“周梅丈夫叫张建军，当年是工厂安保科的科长，2012年也辞职了，现在在城郊开了家建材店。我查了他们的户籍，两人没离婚，但2011年后就没再出现在同一个住址过，张建军的户籍地址还是工厂的老宿舍，周梅的户籍状态是‘下落不明’。”
“张建军……安保科科长？”陈砚的眉头又皱了起来。安保科在工厂里是“管闲事”的部门，仓库的安全、人员进出都归他们管，周梅是仓库管理员，两人既是夫妻，又是工作上的关联方，周梅失踪后张建军也辞职，这未免太巧合了。
“今天上午去见苏强，下午咱们去趟张建军的建材店？”林晓提议，语气里带着点期待——她入职半年，大多时候都是在实验室做检测，很少参与实地走访，心里有点跃跃欲试。
陈砚笑了笑，点头同意：“好，下午去会会这个张建军。不过在这之前，还有个事要麻烦你——你能不能再仔细查查周梅2011年离职前的工作记录？比如她负责的仓库区域、接触过的人员，尤其是有没有跟赵卫东打过交道。”
提到赵卫东，林晓的眼神也沉了沉：“我昨晚查了赵卫东的资料，他2010年改制时，以‘承担工厂债务’为由，用极低的价格收购了红星机床厂，之后成立了东盛机械公司，主要做市政工程。有意思的是，2011年6月，也就是周梅离职后一个月，他的公司突然中标了两个大项目，资金流水一下子多了近千万。”
“资金来源呢？”陈砚追问。
“查不到具体来源，是以‘股东注资’的名义进来的，但股东信息是匿名的，只显示是‘自然人投资’。”林晓无奈地摇摇头，“这种情况很常见，很多老板会用匿名股东来掩盖资金真实来源。”
陈砚没说话，心里却在盘算：周梅2011年5月失踪，赵卫东6月就拿到大项目，这中间会不会有关联？周梅是仓库管理员，会不会发现了仓库里的什么秘密，比如赵卫东改制时转移资产的证据，然后被灭口？而张建军作为安保科科长，要么是帮凶，要么是被收买了，所以才辞职躲了起来。
“对了，还有个发现。”林晓突然想起什么，从操作台底下拿出一个小盒子，里面装着骸骨的颅骨碎片，“我在清理颅骨时，发现颞骨有一处细微的凹陷，边缘有骨质增生，应该是生前受到过钝器撞击，但不是致命伤——致命伤目前还没找到，可能在躯干骨骼上，还需要进一步清理。”
陈砚凑过去看了看颅骨碎片，凹陷很小，只有指甲盖大小，若不是林晓细心，很容易当成自然风化的痕迹。“生前受过伤？”他心里又多了个疑问，周梅离职前是不是跟人起过冲突？这处伤会不会跟她的失踪有关？
两人吃完早餐，收拾好东西准备出发去苏强家。林晓锁实验室门时，陈砚突然想起昨晚那个匿名电话，犹豫了一下，还是跟她说了：“昨晚我接到个陌生电话，对方让我别查苏岚案，说小心惹祸上身。”
林晓的动作顿了顿，回头看他，眼神里多了几分警惕：“号码查了吗？”
“查了，是个虚拟号码，查不到源头。”陈砚叹了口气，“应该是跟案子有关的人，可能是当年的知情人，也可能是现在的凶手，怕我们查下去。”
林晓没说话，只是把平板电脑放进包里，语气坚定：“不管是谁，我们按证据办事，他越怕，说明我们越接近真相。”
两人走出技术科，阳光己经升得很高了，照在走廊的瓷砖上，反射出刺眼的光。陈砚看着身边年轻的林晓，心里突然踏实了不少——他原本以为自己退休前要独自扛下这桩旧案，没想到来了个这么靠谱的搭档。
可他不知道，此时在城郊的建材店里，张建军正拿着手机，对着一张照片发呆。照片上是周梅的工作证，旁边放着一枚黄铜戒指，刻着“岚”字。手机屏幕亮了一下，弹出一条短信：“陈砚今天会去找苏强，下午可能去你店里，别乱说话。”发件人是匿名的，张建军看完，手忙脚乱地删了短信，把手机揣进怀里，眼神慌乱地看向店外——阳光刺眼，他却觉得浑身发冷。
而林晓在走向警车的路上，突然摸了摸口袋里的U盘——里面是她昨晚偷偷备份的赵卫东公司2011年的资金流水，刚才没跟陈砚说，是因为她发现流水里有一笔15万的转账，收款账户虽然注销了，但开户银行就在张建军建材店附近的支行。她想等下午见到张建军，确认情况后再跟陈砚说。
只是她没注意到，不远处的停车场里，一辆黑色轿车正盯着他们，车窗半降，里面的人拿着相机，对着陈砚和林晓按下了快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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