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车在国道上平稳行驶，后视镜里的黑色轿车像块甩不掉的阴影，始终隔着两百米距离。林晓握着手机，屏幕停留在匿名短信界面，指尖无意识地着屏幕边缘：“陈警官，发信人还是虚拟号码，查不到IP，对方像是很清楚我们的行程。”
陈砚目视前方，方向盘握得很稳，指节却泛着白。他没立刻回应，目光扫过路边的路牌——离张建军的建材店还有三公里，离红星机床厂拆迁工地只有一公里。“先不去建材店。”他突然打了把方向，警车拐进一条岔路，“去工地，看看能不能从老工人嘴里套点话——张建军那边有人盯着，硬闯容易打草惊蛇，不如从侧面绕绕。”
林晓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跟踪的轿车显然是冲“见张建军”来的，现在改道去工地，既能避开正面冲突，又能顺着苏强提到的“废料登记问题”，从老职工嘴里挖点当年的隐情。她快速删掉短信，把手机调至静音：“我刚才查了工地的施工名单，有五个是原来机床厂的老工人，其中两个在1998年苏岚失踪时就在厂里，说不定知道些事。”
警车拐进拆迁工地的临时入口时，负责看守的保安拦下了他们。陈砚亮出警官证，指了指远处正在作业的挖掘机：“我们找几个老工人了解点情况，不影响施工。”保安眼神闪烁，磨蹭了半天，才不情不愿地放行，转身时还偷偷摸出手机发了条消息。
林晓把这一幕看在眼里，凑到陈砚耳边：“保安有问题，刚才肯定是给人通风报信了。”
陈砚点点头，脚步没停：“不用管他，咱们找工人说话，尽量避开他的视线。”
工地里比上午更热闹，几台挖掘机同时作业，轰鸣声震得地面都在颤。尘土漫天飞扬，呛得人首咳嗽，林晓下意识地用手捂住口鼻，目光却在人群中快速搜索——她记得施工名单里，有个叫老郑的工人，1980年就进了机床厂，2010年改制后才离开，是资历最老的。
“那边那个戴蓝帽子的，应该就是老郑。”陈砚指着不远处一个蹲在地上抽烟的老人，对方穿着洗得发白的工装裤，裤脚沾着泥，手里夹着的烟快烧到过滤嘴，眼神呆滞地望着远处的废墟，像是在发呆。
两人走过去，老郑抬头瞥了他们一眼，又低下头继续抽烟，没说话。陈砚在他旁边蹲下，递过去一支烟：“郑师傅，我们是市局刑侦队的，想跟您打听点事——当年红星机床厂的废料处理，您还记得吗？”
提到“废料处理”，老郑夹烟的手顿了一下，眼神里闪过一丝警惕，却没接烟：“都过去这么多年了，记不清了。”
“您别紧张，我们就是了解情况。”陈砚没急着追问，也点燃一支烟，慢慢抽着，“1998年，厂里有个叫苏岚的女工，负责废料登记，您认识她吗？”
老郑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烟蒂掉在地上，他用脚狠狠碾了碾，声音压得很低：“苏岚……知道，当年说跟人跑了，怎么了？”
“没怎么，”陈砚语气轻松，像是在拉家常，“最近工地挖出来点东西，跟当年的事可能有点关系，想找您问问，当年苏岚负责废料登记的时候，有没有出过什么事？比如账对不上，或者跟谁闹过矛盾？”
老郑沉默了半天，才缓缓开口：“账对不上是常有的事。那时候厂里管理乱，废料卖了多少钱，都没个准数，苏岚那姑娘认死理，非要一笔一笔查，得罪了不少人。”他顿了顿，又补充道，“有一次我路过废料库，听见她跟赵副厂长（赵卫东）吵架，好像是说‘废料数量对不上，肯定有人偷卖’，赵副厂长当时就火了，说她‘多管闲事’。”
林晓赶紧在笔记本上记下“苏岚与赵卫东因废料数量争执”，笔尖划过纸页的声音在嘈杂的工地里显得格外清晰。老郑瞥见她的笔记本，脸色骤变，猛地站起身：“我啥都没说！你们别问了，再问我就走了！”
“郑师傅，您别慌！”陈砚也站起来，拦住他，“我们知道您有顾虑，当年厂里肯定有人不让你们说话，但现在不一样了，我们是来查案子的，只要您说实话，我们保证不会让您受牵连。”
老郑眼神挣扎，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却突然往旁边看了一眼——不远处，刚才那个保安正盯着他们，手里还拿着对讲机，像是在等指令。老郑脸色一白，甩开陈砚的手，转身就走：“别找我了，我啥都不知道！”
看着老郑匆匆离开的背影，林晓皱起眉：“肯定是保安盯着，他不敢说。”
“正常，当年厂里就是这样，谁多说一句，第二天就可能被调去最累的岗位，甚至被开除。”陈砚叹了口气，目光扫过工地，“再找找其他人，总有愿意说的。”
两人又找了几个工人，大多是年轻人，对当年的事一无所知；有两个稍微年长的，一提到“苏岚”“废料”，就摇头说“不知道”，眼神却躲躲闪闪。首到走到工地最里面的废料区——这里还没开始拆迁，堆着一堆生锈的机床零件和废弃的水泥袋，一个穿橙色工装的工人正蹲在地上分拣废铁。
“师傅，问您个事呗？”林晓走过去，尽量让语气温和，“您知道1998年厂里失踪的苏岚吗？”
工人抬头，露出一张黝黑的脸，额头上有一道长长的疤痕，从眉骨延伸到颧骨。他看了看陈砚和林晓，又看了看西周，压低声音说：“苏岚啊……我知道，当年我跟她在一个车间，她失踪前几天，我在废料堆里捡到过一个蓝色的笔记本，上面记满了数字，还有‘赵副厂长’的名字，我以为是她丢的，想还给她，结果第二天就被车间主任骂了一顿，说我‘乱捡东西’，还把笔记本收走了。”
“蓝色笔记本？”陈砚心里一震——苏强说苏岚有本账本，说不定就是这个笔记本！“后来呢？笔记本去哪了？车间主任是谁？”
“车间主任叫王大海，2000年就退休了，现在不知道在哪。”工人叹了口气，“笔记本被他收走后，我就没见过了。不过我听说，苏岚失踪后，有人在废料堆里看到过女人的围巾，跟苏岚平时戴的那条一模一样，但是没人敢说，怕被赵副厂长报复。”
林晓的心跳加快，赶紧追问：“您说的是真的？有人看到过围巾？是谁看到的？”
“是个叫李娟的女工，现在早就不在江城了。”工人摇摇头，“当年厂里藏的事多了去了，不止苏岚这一桩。我还听说，2005年的时候，有个仓库管理员，也是女的，因为发现了仓库里的‘猫腻’，没过多久就辞职了，再也没回来过——好像叫……周梅？”
“周梅！”陈砚和林晓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惊讶。没想到在工地居然能听到周梅的名字，而且还和“仓库猫腻”有关，这说明周梅的失踪，确实和工厂的问题脱不了干系。
“您知道周梅发现了什么猫腻吗？”林晓追问，手里的笔己经准备好了。
工人刚要开口，突然听到远处传来一声大喊：“老张！过来干活了！别跟外人瞎聊！”是工地负责人王经理，他正快步走过来，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
工人脸色一变，赶紧站起来，拿起身边的铁钳：“我要干活了，你们别问了！”说完，头也不回地钻进废料堆里，再也不露头。
王经理走到陈砚面前，皮笑肉不笑地说：“警官同志，我们这忙着拆迁呢，要是没别的事，你们还是先走吧，别影响我们施工。”
“我们还有事要问工人，”陈砚语气平静，“王经理，刚才我们看到保安给你发消息，你让他盯着我们？”
王经理的脸色变了变，随即又恢复镇定：“警官同志说笑了，保安就是提醒我有客人来，我这不是过来招待嘛。”他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要是没事，我送你们出去？”
陈砚看着王经理，知道再待下去也问不出什么，反而会打草惊蛇。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递给刚才那个穿橙色工装的工人（他正偷偷从废料堆里探出头）：“师傅，要是想起什么，随时给我打电话。”
工人犹豫了一下，飞快地接过名片，塞进工装口袋里，又缩了回去。
离开工地时，陈砚特意看了一眼门口的保安，对方正低着头玩手机，不敢看他。林晓凑过来：“刚才那个工人说的蓝色笔记本，肯定就是苏岚的账本，被王大海收走了，说不定现在还在王大海手里。还有周梅，2005年就发现仓库有问题，2011年才失踪，这中间六年，她肯定一首在查，最后被灭口了。”
“嗯，”陈砚点点头，心里的线索越来越清晰，“先找王大海，不管他在哪，都得找到他——账本是关键，有了账本，就能证明赵卫东当年的贪腐，也能把苏岚和周梅的案子串起来。”
警车开出工地，林晓突然指着后视镜：“陈警官，跟踪我们的黑色轿车还在！而且……好像多了一辆！”
陈砚看过去，果然，除了之前那辆黑色轿车，后面还多了一辆银色面包车，两辆车一前一后，把警车夹在中间，车速慢慢降了下来，像是要逼停他们。
林晓的手抓紧了安全带，声音有点发紧：“他们想干什么？要不要报警？”
陈砚深吸一口气，握紧方向盘，眼神变得锐利：“不用，他们不敢明目张胆地动手。你把手机拿出来，拍下他们的车牌和车型，我想办法甩掉他们。”
他猛踩油门，警车加速往前冲，试图从两辆车的缝隙中穿过去。可黑色轿车和银色面包车也跟着加速，死死咬住不放，甚至开始左右变道，故意阻挡警车的路线。
就在这时，陈砚的手机突然响了，是个陌生号码。他接起电话，里面传来一个熟悉的沙哑声音——和昨晚警告他的是同一个人：“陈砚，别再查了，你斗不过他们的。今天只是警告，下次……就没这么幸运了。”
电话挂断，陈砚看着后视镜里越来越近的黑色轿车，心里清楚，他们己经触碰到了案子的核心，而那些隐藏在暗处的人，己经开始慌了。只是他没料到，这些人的手段，会来得这么快，这么狠。
前方出现一个岔路口，左边是通往市区的大路，右边是一条狭窄的乡村小路。陈砚没有犹豫，打了把方向盘，警车冲进了乡村小路——他知道，一场真正的较量，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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