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灯烬梅香
腊月的夜黑得早,监狱的灯笼在风里摇晃,投下忽明忽暗的影子。帕兰蜷缩在草堆里,腕间的铁镣磨得皮肤溃烂,渗出的血珠在冰面上凝成暗红的小点。她发间的红绳早被扯断,几缕碎发黏在苍白的脸上,却仍在轻轻哼着南邦的童谣——“月亮弯弯,照水湾,阿娘织网,阿爹还……”
“吱呀——”
铁门被推开,寒风裹着血腥气灌进来。阿阮裹着斗篷站在门口,怀里抱着个食盒,指尖冻得发紫。她望着帕兰蜷缩的身影,喉咙像塞了团冰。这是她第三次来探监,前两次被守卫拦在门外,今日总算求动了陈砚。
“阿帕。”她轻声唤道。
帕兰抬头,灯笼的光映进她眼里,像两簇将熄的火苗。她望着阿阮,嘴角扯出一丝虚弱的笑:“阿阮……你来了。”
阿阮快步上前,蹲在草堆边。她看见帕兰腕间的铁镣,皮肤溃烂处结着黑痂,心尖猛地一疼。她解下斗篷,轻轻盖在帕兰身上:“冷不冷?”
帕兰摇头,指尖轻轻碰了碰阿阮的手背:“不冷……阿阮的手,比火盆还暖。”
阿阮的眼泪砸在草堆上。她想起七日前,帕兰被拖进监狱时,也是这样笑着对她说:“阿阮,别难过。我替你受了这些苦,值了。”
“阿帕,陛下让我带了东西。”阿阮打开食盒,里面是碗热腾腾的红枣粥,还有块烤得金黄的红薯,“陈公公说,这是御膳房特意熬的。”
帕兰盯着粥里浮着的红枣,突然笑了:“阿阮,你还记得吗?小时候在御花园,你总把红枣塞给我,说‘阿帕吃,甜。’”
阿阮的指尖颤抖着,舀起一勺粥,吹了吹送到帕兰唇边:“记得。阿帕现在也吃,甜。”
帕兰喝了两口,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阿阮慌忙扶住她,看见她嘴角渗出的血丝,心都要碎了。
“阿阮……”帕兰抓住她的手,指甲深深掐进肉里,“帮我……帮我打开床板下的暗格。”
阿阮愣了愣,随即点头。她记得前日探监时,帕兰曾用指尖在她掌心画了个“床”字,当时她以为只是巧合。
帕兰喘着气,从枕头下摸出半枚铜钥匙:“在……在第三块砖下……”
阿阮跪在地上,指尖触到冰凉的砖石。她用力一抠,砖缝里掉出个油纸包。打开后,里面是一本泛黄的日记,封皮上用金线绣着“亚米拉·帕拉”——皇后的名字。
“阿阮……”帕兰的声音越来越弱,“翻到最后一页……”
阿阮颤抖着翻开日记。最后一页的字迹歪歪扭扭,像是被人强行攥着写的:“阿雅,你赢了。可阿帕的命,我拿走了。”
“这是……”阿阮的声音发涩。
帕兰突然笑了,嘴角溢出鲜血:“母后说……只要我死了……她就承认……承认我是她的女儿……”
“胡说!”阿阮的眼泪砸在日记上,“你明明是父王的……”
“不是。”帕兰打断她,“阿雅是母后的乳母。当年先帝要纳她为妃,她跪了三天三夜,说‘我己有孕,若陛下不嫌弃,我便替帕兰公主和亲’。可她怀的根本不是先帝的孩子……”
阿阮突然想起帕兰说过的话:“阿阮,母后总说她的命是捡来的。”原来,那不是谦虚,是血淋淋的真相。
“阿阮……”帕兰的手抚上她的脸,“替我……替我看……看北境的梅花……”
她的手垂落下去,体温一点点散进冰冷的空气里。阿阮抱着她的尸体,听见远处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是泰拉玛三世,他带着御医冲了进来。
“阿帕!”泰拉玛三世跪在她身边,颤抖着摸她的脸,“朕来了,朕带你去看梅花……”
帕兰的手指动了动,轻轻抚过他的掌心。她的嘴角浮现出一丝虚弱的笑,像极了当年在御花园里,她拉着阿阮的手,说要一起种茉莉的模样。
阿阮望着这一幕,突然明白:有些真相,或许永远不必说破。有些爱,即便藏在谎言里,也足以温暖一生。
她轻轻替帕兰合上眼睛,将那半枚铜钥匙塞进她冰凉的手心。钥匙上还沾着帕兰的血,像极了她腕间未愈的鞭痕。
“阿帕,”她轻声说,“北境的梅花要开了。我替你去,替你看遍所有的花,替你……”
她的声音哽咽,说不下去。
泰拉玛三世抱起帕兰的尸体,转身时,龙袍上的金线在雪光中泛着冷光。他望着阿阮,眼底的红血丝里泛着痛楚:“阿阮,你告诉朕,帕兰……她有没有说过什么?”
阿阮摇头,眼泪砸在袖中:“帕兰说,她只想替我活着,替我吃遍甜的,看遍风景……”
泰拉玛三世的手猛地攥紧龙袍。他想起帕兰昨日在冷宫里,隔着铁栏对他笑:“父王,等我出去了,我给您唱首南邦的歌。”那时他以为帕兰不知道真相,却不知,帕兰早己洞悉一切,却选择用最温柔的方式,守护着这个欺骗她的母亲。
“传朕旨意。”泰拉玛三世的声音里带着决绝,“明日……朕要去南邦,亲自给阿帕的母亲送葬。”
陈砚愣了愣,随即低头应下。他望着泰拉玛三世颤抖的背影,突然明白——有些真相,或许永远不必说破。有些爱,即便藏在谎言里,也足以温暖一生。
而帕兰,在昏迷中梦见了阿阮。阿阮举着糖人跑过来,说:“阿帕,吃糖!甜的!”这次,糖人没有碎,甜丝丝的味道,漫过了所有疼痛。
(第二十六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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