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南溟遗信
南海的浪拍在船舷上,溅起的水珠裹着咸涩的风,扑在阿阮脸上。她裹着厚重的猩猩毡,站在甲板上,望着远处若隐若现的南邦城郭——那是帕兰母亲阿月的故乡,也是她生前最想回却终未踏足的地方。
“夫人。”
陈砚的声音从舱内传来,他捧着个油布包裹,发梢沾着水雾:“这是陛下让沿海卫所送来的。说是南邦密使落网后,从他密室里搜出的。”
阿阮接过包裹,解开油布时,指尖触到一片泛黄的绢帛。展开后,上面是行陌生的南邦文字,末尾却有一行小字,用泰拉玛朝的官楷写着:“阿月公主亲笔,托帕兰郡主转交泰拉玛陛下。”
“帕兰……”阿阮的喉咙发紧。她想起帕兰临终前说的话:“阿阮,我娘的虎符藏在井里……”原来,这封信才是阿月留给她的最后遗言。
“译过来。”阿阮将绢帛递给陈砚。
陈砚接过,仔细辨认片刻,脸色骤变:“夫人,信上说……当年先帝与南邦摄政王达成秘密协议,以联姻换和平。摄政王承诺将阿月公主嫁入泰拉玛家,可先帝……先帝却将阿月囚禁在冷宫,逼她交出虎符。”
阿阮的手猛地攥紧绢帛。她想起帕兰说过的话:“阿阮,母后总说她的命是捡来的。”原来,阿月的命运从一开始就被先帝算计——她不是细作,而是被夺走一切的公主。
“信里还写着……”陈砚的声音发颤,“阿月公主在冷宫里生下帕兰后,用自己的血写了这封信,藏在帕兰的襁褓里。她说‘阿帕是泰拉玛家的骨血,要替我活’。”
阿阮的眼泪砸在绢帛上,晕开一片墨迹。她想起帕兰七岁那年,在御花园里追着蝴蝶跑,发间的珍珠步摇叮当作响。那时她总说:“阿阮,等我长大,要当最厉害的公主,保护你。”可她不知道,从出生起,她就被卷入了一场关于权力与血缘的阴谋。
“陛下呢?”阿阮问。
“陛下在御书房。”陈砚压低声音,“自帕兰走后,他每日都在翻南邦的旧档。昨日还召见了南邦降将,说要重审当年囚禁阿月一案。”
阿阮点了点头,将绢帛收进袖中。她望着海平线,突然想起帕兰说过的话:“阿阮,南邦的海浪声像我唱的童谣。”那时她总爱趴在船舷上,听海风灌进耳朵,哼些不成调的曲子。
“夫人。”陈砚又道,“皇后娘娘今早差人送了封信来。”
阿阮接过信,展开时,里面是张素白的信笺,字迹工整得不像皇后的笔迹:“阿阮,我知道你要去南邦。替我看看阿月的墓,若能寻到她的遗物……便替我还她一句‘对不起’。”
信的末尾,皇后画了朵并蒂莲——和帕兰颈间碎玉上的纹路,一模一样。
阿阮的手顿了顿。她想起前日在梅树下,皇后跪在帕兰的衣冠冢前,哭着说:“阿帕,母后错了……母后不该偷走你……”那时她的白发被风吹得乱成一团,像极了帕兰临终前的模样。
“备轿。”阿阮将信收进袖中,“去南邦的驿馆。我要先去查阿月的旧居。”
船靠岸时,南邦的夕阳正坠在海面上,将浪花染成血红色。阿阮踩着青石板走在南邦的旧街上,两旁的商铺挂着褪色的锦旗,空气中飘着咸腥的海味。她望着街角的老茶馆,招牌上“月满楼”三个字己有些模糊——这是阿月在信里提过的,她从前最爱去的茶馆。
“姑娘,要听琴吗?”
一个沙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阿阮转身,看见个拄着拐杖的老妇,发间别着朵枯萎的茉莉,眼角的皱纹里嵌着岁月的痕迹。
“您……”阿阮愣住。老妇的面容,竟与帕兰有几分相似。
“我是阿月的乳母。”老妇的声音发颤,“当年我跟着阿月公主进了宫,后来……后来她被囚禁在冷宫,我偷偷跟着去了。”
阿阮的心猛地一揪。她想起帕兰说过的话:“阿阮,我娘的乳母姓周,总给我煮桂花羹。”
“周嬷嬷。”阿阮轻声道。
老妇浑浊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阿帕?你……你是阿帕?”
阿阮摇头:“我是阿阮,阿帕的妹妹。”
周嬷嬷的手猛地颤抖起来,拐杖“咚”地砸在地上:“阿帕……阿帕她……”她突然抓住阿阮的手,指甲深深掐进肉里,“你可知……阿月的墓在哪儿?”
阿阮摇头:“我不知道。但我带了帕兰的信,她说……”
“不用看了。”周嬷嬷突然笑了,眼泪顺着皱纹往下淌,“阿月的墓……就在城外的乱葬岗。当年……当年摄政王的人,把她葬在那里。”
阿阮的手顿了顿。她想起帕兰说过的话:“阿阮,我娘的手最巧,会给我绣并蒂莲的肚兜。可我从来没穿过……”原来,阿月的遗物,早己被埋在乱葬岗的荒草里。
“嬷嬷。”阿阮轻声道,“我想去看看。”
周嬷嬷点了点头,拄着拐杖走在前面。她的脚步很慢,却异常坚定,像是在赴一场迟了二十年的约定。
乱葬岗的风裹着沙粒,吹得人睁不开眼。阿阮站在一片荒草丛生的土坡前,周嬷嬷指着最深处的一座孤坟:“那就是阿月的墓。没有碑,没有墓志铭……当年我们偷偷立了块木牌,可后来被野狗叼走了。”
阿阮蹲下身,用手拨开荒草。土坡下露出半截朽木,上面用刀刻着歪歪扭扭的“阿月”二字——是帕兰的笔迹。
“阿帕……”周嬷嬷的声音哽咽,“她小时候总说,要给阿月娘立块最漂亮的碑,刻上‘南邦公主阿月之墓’。可她还没来得及……”
阿阮的眼泪砸在朽木上。她想起帕兰临终前说的话:“阿阮,替我看……看北境的梅花……”原来,她还有未说完的话——替她看南邦的海,替她祭拜阿月的墓。
“嬷嬷。”阿阮从袖中取出帕兰留下的碎玉,轻轻放在朽木前,“这是阿帕的。她说,这是她从您旧物箱里偷的,要替您收着。”
周嬷嬷颤抖着捧起碎玉,指腹反复着上面的莲花纹:“这是……亚米拉家的传家宝。阿月当年说,这是她娘给她的嫁妆,要传给她的孩子……”她的声音哽咽,“原来,阿帕都知道。”
风突然大了,卷起地上的荒草,露出半截褪色的红绸——是帕兰当年系在发间的红绳。阿阮捡起红绳,系在朽木上:“阿帕说,她想替您看南邦的海。现在,我替她看。”
周嬷嬷望着红绳,突然笑了:“阿帕是个好孩子。她替我受了那么多苦……”她的声音越来越轻,“阿阮,替我……替我谢谢她。”
阿阮点了点头,将红绳系得更紧了些。她望着远处的海平面,突然想起帕兰说过的话:“阿阮,若有一日我死了,你要替我活着。要告诉所有人,我不是细作,我是……”
“我是阿阮的妹妹。”她轻声补完。
海浪拍打着礁石,发出轰鸣的声响。阿阮望着那片泛着金光的浪花,突然明白:帕兰的苦难己经结束,但她的使命,才刚刚开始。
她会替帕兰,替阿月,替所有被辜负的人,好好活着。
而在南邦的乱葬岗上,那截系着红绳的朽木,正迎着夕阳,绽放出最清浅的笑。
(第二十九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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