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气味裹着夜色漫进急救室，苏晚的橡胶手套在无影灯下泛着冷光。她捏着镊子的手稳得像精密仪器，却在瞥见病床上那人时，睫毛轻轻颤了颤。
陆铮半靠在病床上，迷彩服袖子被剪开，露出手臂上一道狰狞的贯穿伤。子弹擦着肱动脉过去时，他正抱着炸弹从三楼跃窗——那枚改装过的C4被他死死按在胸口，碎裂的弹片扎进肌肉里，血浸透了半片作战服。
“陆队，”苏晚的声音放得很轻，镊子尖挑起一块带血的碎布，“伤口需要清创。”
他闭着眼没应，喉结动了动。额角的碎发沾着汗，顺着下颌线滴在病号服上，洇出深色的星子。苏晚看见他左手攥着床单，指节泛白，像是在跟什么较劲。
“疼就喊出来。”她扯了块纱布压在伤口边缘，“你这伤要是感染了，能疼到你退休。”
陆铮终于睁眼，瞳孔里还浮着硝烟的余烬。他盯着天花板上的无影灯，声音哑得像砂纸擦过铁皮：“不用麻药。”
“陆铮！”苏晚的镊子“当啷”掉在托盘里，“你当这是演习？神经受损了别找我哭！”
他这才侧头看她，眉骨上还挂着没擦净的血渍，眼神却软了一瞬：“上次你说...麻药影响伤口愈合。”
苏晚的耳尖突然发烫。三天前在野战医院，她给一个炸断腿的小战士打麻药，那孩子疼得首抽抽，她哄的时候顺口说了句“麻药能让伤口不那么疼，但陆队这种铁打的，大概嫌麻药碍事”。原来他都记着。
镊子重新被攥紧，她咬着嘴唇弯腰清理伤口。酒精棉球刚碰到创面，陆铮的背就绷首了，额角青筋跳得厉害。苏晚的手顿了顿，忽然用指腹轻轻碰了碰他手背：“陆队，你右手还能动吗？”
他没说话，却松开了攥着床单的左手。苏晚把自己的手覆上去，掌心的温度透过纱布渗进去：“疼就掐我。”
他的手指蜷了蜷，终究没敢用力。
清创进行到一半时，监护仪突然发出短促的警报声。苏晚的心跳漏了一拍——陆铮的心率飙到了140，血压在往下掉。她抬头看他，发现他盯着急救室门口的方向，瞳孔微微收缩。
“怎么了？”她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门口空荡荡的，只有护士推着治疗车匆匆走过。
陆铮没回答，喉结滚动两下，声音低得像耳语：“刚才...听见爆炸声了。”
苏晚的手一抖。三天前他们还在西南边境排爆，那枚炸弹是恐怖分子新做的，引信比常规的敏感三倍。陆铮扑上去的时候，她离他不过五米。
“那是幻听。”她强迫自己冷静，继续清理伤口，“你当时戴了降噪耳机。”
“不是幻听。白城的井藤野乃叶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陆铮的拇指轻轻着她的手背，“你当时喊我‘陆铮，卧倒’...声音比警笛还响。”
苏晚的指尖发颤。她确实喊了。那天她站在掩体后，看着陆铮的背影冲向冒烟的箱子，炸弹的红光映得他侧脸像团火。她想也没想就冲出去，却在跨过警戒线的瞬间被气浪掀翻——后来是陆铮扑过来，用自己的身体护住了她。
“你耳朵出血了。”她突然说。
陆铮一愣。
“刚才气浪震的。”苏晚翻开他的衣领，颈侧有一道淡淡的血痕，“鼓膜可能受损了，明天去耳鼻喉科检查。”
他没动，任她解开自己的衣领。消毒水的味道里，苏晚闻到他身上熟悉的火药味混着血腥气，那是属于陆铮的味道，危险却又让人安心。
“苏医生，”他忽然开口，声音哑得厉害，“你怕吗？”
“怕什么？”
“怕我死在任务里。”
苏晚的动作顿住了。镊子夹着棉球悬在半空，她望着陆铮的眼睛，那里有她从未见过的脆弱，像暴雨夜被吹翻的烛火，明明灭灭。
“怕。”她坦然道，“每次出任务前，我都把急救箱检查三遍。”
陆铮的睫毛颤了颤。
“因为我知道，”苏晚把棉球轻轻按在伤口上，“就算你真的回不来，我也要让你走得体面些。”
监护仪的声音突然平稳下来。陆铮望着她，嘴角慢慢勾起个极浅的笑。他从口袋里摸出个东西，摊开在她面前——是枚沾着血的子弹壳，被细心地磨成了戒指的模样。
“本来想等任务结束...在纪念日给你。”他的手指蹭过她的手背，“现在...提前了。”
苏晚的眼眶热得发疼。她接过子弹壳，金属的凉意透过皮肤渗进来，却烫得她心口发颤。
“陆队，”她吸了吸鼻子，把戒指套在自己无名指上，“下次任务前...不许不戴护腕。”
他低头看她，眼底的光比无影灯还亮。
急救室的门被推开，值班医生抱着病历本走进来：“陆队家属？”
苏晚抬头，愣住。
“不是家属？”值班医生看了眼两人交握的手，笑了，“那这位同志，麻烦把病号服扣好——您家先生伤口还没包扎完呢。”
陆铮低头看了看自己敞开的衣领，耳尖慢慢红了。苏晚憋着笑，抽走他手里的纱布，故意用镊子敲了敲他手背：“陆队，配合一下。”
他乖乖任她摆弄，目光却始终锁在她脸上。窗外的月光漫进来，落在她发间，落在她无名指的子弹壳戒指上，落在他缠着纱布的手臂上。
这一刻，硝烟散了，警报停了，全世界只剩下彼此的心跳声。
（第八十九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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