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渐浓，尚书府庭院里的菊花开了满头，金灿灿、紫巍巍，热闹得很。
苏清和病愈后，似乎更添了几分精神，小短腿倒腾得越发利索，说话也从单词进化到了短句，虽然依旧颠三倒西，但意思总算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落水风波带来的警示，让苏砚和苏清珩父子俩着实收敛了一阵子，看女儿的眼神里，那灼热的“武神探照灯”总算调暗了些，多了几分寻常父亲的关切与兄长的爱护。
柳氏见状，心下稍安，只盼着这爷仨能一首这么“正常”下去。
这日，天高云淡，风里带着桂子残留的甜香。柳氏在廊下做针线，苏清和就在旁边铺着的厚毯子上玩她的宝贝们——那个啃得坑坑洼洼的将军令箭、木刀小盾，以及苏砚新给她寻来的一个彩绘的、憨态可掬的土木偶。
她拿起木刀，对着土木偶比划，嘴里念念有词：“……打坏蛋！保护……娘！” 这是她最近常玩的游戏，大概是听了什么故事记下的词。
柳氏听了，心里甜丝丝的，抬头笑道：“哎哟，咱们清和真乖，知道保护娘了。”
坐在不远处看书的苏砚，闻言也只是抬头笑了笑，目光温和，并未像从前那般立刻引申到“保家卫国”的高度上去。他如今努力告诫自己：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苏清和玩了一会儿“打坏蛋”，又对土木偶产生了兴趣，把它抱在怀里，学着柳氏平时哄她的样子，轻轻拍着偶人的背，小大人似的哼着不成调的曲子：“……乖乖……睡觉觉……”
这充满童真的一幕，落在谁眼里都觉得暖心可爱。
然而，就在这时，一只色彩斑斓的大凤蝶，翩跹着从花丛中飞出，不偏不倚，正好落在了苏清和怀里的土木偶脸上。
突然出现的斑斓异物，把全神贯注“哄孩子”的苏清和吓了一跳！
几乎是本能反应！
她抱着土木偶的手臂猛地一紧，另一只空着的小手快如闪电般挥出，五指并拢，精准地朝着那只凤蝶拍去！动作干脆，带着一股子下意识的凌厉！
“啪！”一声轻响。
凤蝶受惊，扑棱着翅膀飞走了。
苏清和看着飞走的蝴蝶，松了口气，继续拍着她的土木偶，仿佛刚才那迅捷的一击从未发生过。
廊下，陷入了短暂的寂静。
柳氏没太在意，只当是孩子吓着了挥手驱赶。
但苏砚捏着书页的手指，却微微收紧了些。他方才看得清清楚楚！那一下挥手的速度、角度、还有那瞬间并拢的手指……绝非寻常孩童受惊后的胡乱挥舞！那更像是一种……经过千锤百炼的、应对突发威胁的本能格挡反击！
他心中那盏刚刚调暗的“探照灯”，猛地又闪烁起来，亮度甚至比之前更甚！
难道……之前种种，并非他们胡思乱想？清和她……那些深埋的本能，并不会因为一场病、他们的刻意忽视就消失？反而会在不经意间，自然而然地流露出来？
苏清珩也恰好抬头看到了这一幕，少年手中的笔“啪嗒”一声掉在了书上，他张大了嘴巴，眼神里刚刚平复不久的震惊与敬畏，再次如潮水般涌起！
父子二人的目光在空中短暂交汇，都看到了对方眼中那无法掩饰的惊涛骇浪。
完了。
滤镜……好像……又自动修复了……而且还升级了！
苏砚强迫自己低下头，盯着书页，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脑子里全是女儿刚才那快如闪电的一拍。
苏清珩更是心潮澎湃，偷偷瞄了一眼母亲，见柳氏并未留意，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掏出藏在袖中的小本子，背过身，用颤抖的笔迹写下：
“九月秋深，观测到妹妹于嬉戏间，遭斑斓异物（凤蝶）突袭面部要害（土木偶脸）。妹临危不乱，反应迅疾如电，出手精准凌厉，一招‘空手拍蝶’（暂命名），将来犯之‘敌’瞬间惊退！其应变之速、出手之准，己成本能！武神之能，深植骨髓，非病弱可磨灭！”
他写完后，迅速将本子塞回袖中，心脏还在砰砰狂跳，看向妹妹的眼神，己经彻底回到了之前那种混合着恐惧、敬畏与狂热崇拜的状态。
苏砚虽未动笔，但心中的震撼丝毫不亚于长子。他之前那点“让女儿普通长大”的念头，在这一拍之下，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有些东西，或许真的是与生俱来，刻在骨子里的。
他再次看向女儿。
阳光下，苏清和正拿着木刀，小心翼翼地给土木偶“喂”一块她想象出来的糕点，小脸上满是认真和温柔。那模样，纯真无邪，与世间任何一个一岁多的孩童并无二致。
可苏砚知道，在那纯真的外表下，沉睡着的，或许是一股他自己都无法想象的力量。
他长长地、无声地叹了口气。
看来，这“武神爹”的身份，他是甩不掉了。
也罢。
既然是天意，那他这做父亲的，便继续当好这个“护法”和“解读者”吧。只要女儿平安喜乐，是武神还是普通孩子，又有什么要紧？
只是……下次再看到什么“异常”举动，他或许……该学着更淡定一些了？
苏砚摇了摇头，嘴角泛起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既无奈又隐隐骄傲的笑意。
庭院里，秋光正好。苏清和玩累了，丢开玩具，蹒跚着扑进柳氏怀里，奶声奶气地要求：“……娘，抱抱，困困。”
柳氏放下针线，温柔地将女儿搂住。
苏砚放下书，走过去，轻轻摸了摸女儿柔软的头发。
一切看似如常。
但有些东西，己经悄然不同了。
苏清和的“不凡”人生，在她自己都未察觉的、一次次本能的流露中，在她父兄那坚不可摧的“爱意滤镜”下，依旧沿着那条既定的、离奇又温暖的轨迹，稳稳地向前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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