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露过后，秋风便带了刀锋似的凉意，刮得尚书府庭院里的老柿子树只剩下一颗颗冻得硬邦邦、红灯笼似的柿子，倔强地挂在枝头。
苏清和过了周岁，个头见风就长，说话也利索了不少，虽然依旧词不达意，但那股子指挥若定的劲儿，在她爹和她哥日复一日的“熏陶”下，竟是越发浑然天成。
这日，苏砚休沐，抱着女儿在书房窗下晒太阳，手里拿着一本新得的游记，随意翻看。苏清和不安分地在他腿上扭动，对爹爹腿上摊开的、画着奇怪线条（地图）的册子产生了兴趣，伸出小胖手指着一条弯曲的墨线：“……河？”
苏砚低头，温和一笑：“嗯，是河，一条很大很大的河。” 他如今己能较为平静地对待女儿的“异常”提问，只当是孩子聪明好学。
“河……那边？”苏清和继续指着线条延伸的方向，模糊的视野里，那线条仿佛没有尽头。
苏砚耐心解答：“河那边啊，是别的州府，有山，有城，住着很多人。”
苏清和似懂非懂，小脑袋歪了歪，忽然冒出一句：“……去看看！”
声音清脆，带着不容置疑的肯定语气。
苏砚翻书的手猛地一顿。
去看看？
这轻飘飘的三个字，落在他耳中，却不啻于惊雷！
一个一岁多的孩子，对着一条在地图上都显得漫长的河流，说出“去看看”？
这不是孩童无知的妄语，这分明是探索的野心！是志在西方的豪情！是武神骨子里对未知疆域的本能渴望！
他心中那好不容易才压下去些许的浪潮，再次汹涌澎湃起来！之前的种种“证据”瞬间涌上心头，与眼前这句“去看看”完美契合！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却依旧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清和……想去河那边看看？”
苏清和哪里懂得爹爹心中的惊涛骇浪，她只是觉得那弯弯曲曲的线条好玩，随口一说，见爹爹回应，便用力点头：“嗯！去！骑马去！” 她最近刚跟二哥学了“骑马”这个词（骑在绒球背上）。
骑马去！探索远方！
苏砚彻底破防了！
他仿佛己经看到，若干年后，他的女儿，一身戎装，骑着骏马，踏过千山万水，去往他从未想象过的远方，成就一番惊天动地的事业！
一股混杂着骄傲、激动、以及淡淡离愁的情绪攫住了他。他放下书，将女儿紧紧抱在怀里，声音低沉而坚定：“好！好！清和想去，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穿成尚书府的奶团子，背地里练爆 那就去！爹爹……爹爹一定让你去！”
那语气，不像是在哄孩子，倒像是在许下一个郑重的承诺。
这一幕，恰好被前来送点心的苏清珩看在眼里。他听着妹妹那“豪言壮语”，看着父亲那近乎神圣的反应，激动得差点打翻食盒。
当夜，苏清珩的小本子上，留下了泣血（激动）般的一笔：
“妹周岁又两月，于舆图前，手指江河，首言‘去看看’！其志不在尺牍之间，而在万里山河！胸怀天下，气吞寰宇之姿，己无可遮掩！父亲亦深为所动，似有鼎力支持之意！武神之路，始于足下，亦始于……此心！”
自那日后，苏砚看待女儿的目光，彻底完成了从“惊疑不定”到“坦然接受”乃至“与有荣焉”的转变。他甚至开始暗中留意起边关舆图、风物志之类的书籍，觉得或许将来能用得上。
苏清和对此浑然不觉，依旧过着吃了玩、玩了睡的“猪崽”生活。只是她发现，爹爹最近抱她时，总喜欢指着窗外很远的地方，跟她说什么“山”、“海”、“大漠”，眼神亮得吓人。
这日，宫中赏下新到的蜜橘，金灿灿、甜丝丝的。苏清和吃得满手黏腻，看到爹爹下朝回来，立刻举着半瓣橘子，蹒跚着冲过去，踮起脚往爹爹嘴里塞：“爹爹……甜！”
苏砚弯腰，笑着吃了女儿递来的橘子，甘甜的汁水在口中化开。他看着女儿亮晶晶的、纯粹因为分享而快乐的眼睛，心中最后一点因为那个“遥远志向”而产生的怅惘也烟消云散。
无论清和将来是翱翔九天的鹰，还是栖息庭院的雀，都是他苏砚的女儿。他此刻要做的，便是守护好这份甜，这片庭院的安宁。
他一把将女儿高高举起，朗声笑道：“甜！爹爹的清和最甜！”
夕阳的余晖将父女二人的身影拉得长长的，投在青石板上，温暖而踏实。
苏清和被爹爹举着，“咯咯”笑个不停，手里的蜜橘瓣掉在了地上，被等候多时的绒球一口叼走。
她看着爹爹开怀的笑容，看着脚下欢快摇尾的绒球，看着廊下含笑望来的娘亲，觉得此刻，便是全世界。
至于什么“河那边”、“去看看”，早被她抛到了九霄云外。
孩子的世界，就是这样，一个蜜橘的甜，便能抵过所有遥不可及的远方。
而大人的世界，却总喜欢为这简单的甜，赋予太多沉重的意义。
不过，有什么关系呢？
在爱与误解交织的网里，小清和依旧在按照自己的节奏，懵懂又坚定地，长大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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