识字的“攻坚战”在苏清和与柳氏之间，以一种奇特的拉锯战形式持续着。柳氏是春风化雨的引导，苏清和则是……有条件、有选择地吸收。
那些能与她的“沙盘”、“镖局”、“打架规矩”联系起来的字，她勉勉强强愿意收编；而那些过于抽象、在她看来“无用”的字，依旧被她顽固地拒之门外。
这日，柳氏正拿着一本《幼学琼林》，试图用里面的自然现象来引发女儿的兴趣。“清和你看，‘云腾致雨，露结为霜’，这讲的是天象变化……”
苏清和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小手指却偷偷在桌子底下，用从韩凛那里摸来的炭笔，在一块小木片上画着昨天在镖局看到的新式绳结系法。什么云啊雨啊，有研究怎么快速捆绑货物、或者在野外固定营帐重要吗？
柳氏见她眼神飘忽，知道她又走神了，无奈地合上书，正想换个方式，却见苏清珩拿着一卷书走了进来，脸上带着几分兴奋。
“母亲，八妹，你们看我从同窗那里借来了什么？”苏清珩将书卷在书案上小心摊开。
那是一本纸质粗糙、甚至有些残破的手抄本，封面没有任何字样，里面却画满了各种简易的图形和符号——方框代表城池，曲线代表河流，三角形代表山丘，旁边还标注着简单的兵力数字和箭头指向。这是一本不知名之人绘制的、类似兵要地志或是简易战例推演的图册！
苏清和的眼睛“唰”地一下就亮了！她像只闻到鱼腥味的小猫，瞬间扑到书案前，整个小身子几乎都趴在了那卷书上。
“西哥！这个！这个我看得懂！”她激动得小脸通红，手指点着图上一个被方框围住、里面画了个小旗子的符号，“这是大本营！对不对？”又指着几条交汇的曲线，“这里有条河！还有山！”最后，她的目光定格在图册中央，一场用不同颜色箭头标注的攻防示意图上。
“哇！这是……包围战！”她兴奋地叫起来，小脑袋瓜里立刻开始自动解析，“红色的箭头是进攻的，从两边包过来……蓝色的守在这里，像只缩起来的乌龟……但是这里！这里有个缺口！蓝色的要是派一队快马从这里冲出去，就能打红色的屁股了！”
她用的是最首白、最粗浅的语言，甚至带着孩童的比喻（“缩起来的乌龟”、“打屁股”），但那瞬间捕捉到的战术关键点，却让苏清珩都为之侧目。这图册颇为简略，许多细节并未标明，他都需要稍加推演，没想到八妹一眼就看出了守方可能的反击路线。
柳氏看着瞬间“活”过来的女儿，再看看那本在她看来如同天书般的图册，心情复杂难言。她柔声引导道：“清和看得真仔细。那你看得懂旁边的这些字吗？”她指着图册上标注的“兵力五千”、“辎重”、“疑兵”等字样。
若是平时，苏清和肯定立刻皱起小脸喊难。但此刻，她的全部心神都被那场“虚拟战役”吸引，强烈的求知欲压倒了对文字的排斥。
“兵……力……这个我认识！是人数！”她先肯定了认识的，然后指着“辎重”两个字，皱着眉努力辨认，“这两个……长得好像……是……是装东西的车子吗？”她根据图形和上下文猜测。
“对，清和猜得差不多，辎重就是军队的粮草、器械。”柳氏及时肯定，并在旁边写下“辎重”二字，简单解释了一下结构。穿成尚书府的奶团子，背地里练爆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穿成尚书府的奶团子，背地里练爆最新章节随便看！
苏清和“哦”了一声，心思却没完全在字形上，而是急着问：“那他们有好多装东西的车子，放在哪里了？图上没画出来呀？要是被红色的偷偷摸过去烧掉了，蓝色的不就饿肚子了？”
她又指着“疑兵”二字：“这个呢？是干什么的兵？会变戏法吗？”
苏清珩忍着笑，解释道：“疑兵就是假装出来迷惑敌人的部队，让他们搞不清我们真正的主力在哪里。”
“就像下棋的时候，拿个‘车’晃来晃去，吸引别人注意，其实‘马’己经偷偷绕到后面去了？”苏清和立刻举一反三，用她的“象棋兵法”来理解。
“正是如此！”苏清珩赞许地点头。
这一下午，书房里的气氛前所未有的热烈。苏清和对着那本简陋的图册，问题一个接一个，充满了对战场上排兵布阵、后勤补给、虚实变化的浓厚兴趣。为了弄懂图上的标注和简单的说明文字，她竟然主动向柳氏和西哥询问那些她平时看都懒得看的字！
虽然她记住的字，大多是与军事相关的，如“攻”、“守”、“伏”、“援”、“粮”、“道”，而且写得依旧不堪入目，但那种主动汲取知识的状态，让柳氏看到了希望的曙光。
柳氏彻底明白了。对清和而言，文字本身没有魅力，魅力在于文字所承载的那个她感兴趣的世界。与其逼她死记硬背《千字文》、《弟子规》，不如投其所好，用兵法图册、山川舆图、甚至是兵器图谱作为她的“识字课本”。
从此，柳氏和苏清珩开始有意识地搜集类似的材料。苏清珩负责从同窗、书坊寻找，柳氏则动用关系，甚至私下请教了张院判和（通过苏砚默许的渠道）程霸天，弄来了一些更为详实，但依旧以图形为主的边关舆图、城防示意图，甚至是某些公开兵书上附带的阵型图解。
苏清和的“书房”渐渐变了样。除了笔墨纸砚，更多了各种地图、图册、以及她自己用木片、沙土制作的简易地形模型。她的识字课，变成了“军事地理研讨课”和“古代战例分析课”。她为了搞明白一场经典战役的细节，会追着西哥问清楚地图上每一个标注的含义；为了理解某种兵器的用法，会主动去认读旁边的简介文字。
她认字的速度依然不算快，范围也偏科得厉害，但那种发自内心的驱动力，是过去任何教学方法都无法企及的。
偶尔，她甚至会拿着自己画的、充满童趣和想象力的“布防图”，跑到苏砚的书房，指着上面歪歪扭扭的字迹问：“爹爹，这个‘隘’字我写对了吗？就是那个很窄、很容易防守的地方！”
苏砚看着女儿那认真的小模样，再看看图上那虽然稚嫩却己有章法的兵力部署，心中百感交集。最终，他只是温和地笑了笑，仔细看了看那个字，给予肯定和纠正：“大体是对的，只是这一笔应该再长一些。”
苏清和认真记下，然后又蹬蹬蹬跑回去修改她的“作战计划”了。
苏砚看着女儿的背影，摇了摇头，嘴角却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弧度。罢了，文武之道，一张一弛。他家这个小八，既然注定不是寻常闺阁之路，那便让她以自己的方式，去闯，去学，去成长吧。
至少，她现在拿起笔时，眼里不再全是痛苦和抗拒，而是带着一种灼灼的、属于探索者的光芒。这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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