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早上，林醒得特别早。窗外天刚蒙蒙亮，身边的位置己经空了。她听到厨房里有轻微的响动，是杨子辰在做早餐。
她躺在床上没动，心里有点复杂。昨晚那个算不上和好的和好，像一层薄冰，踩上去还能听见细微的碎裂声。
洗漱完出来，餐桌上摆着煎蛋、烤面包和牛奶，很简单，但至少是热的。杨子辰坐在对面看手机，没抬头。
“几点评审？”他忽然问，眼睛还盯着屏幕。
“下午两点。”林晚坐下，拿起面包咬了一口，有点干。
“嗯。”他应了一声，没再说别的。
这顿早餐吃得依然沉默，但比前两天的刻意回避多了点自然。至少，他记得问她评审时间了。
出门的时候，杨子辰在门口换鞋，动作慢吞吞的，好像有话要说。林晚等着，但他最后只是说了句：“走了。”
门关上，林晚看着空荡荡的玄关，叹了口气。她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套装，深吸一口气。今天不能想这些，评审会最重要。
到公司的时候还早，项目组的同事却基本都到了。一个个眼下发青，显然周末都没闲着。周屿安也在，正和白板上的架构图较劲，衬衫袖子挽到手肘，领带松垮地挂着。
看到林晚，他点了点头，没多余寒暄：“来了？最后对一遍数据。”
这就是林晚欣赏他的地方。专业，高效，从不废话。她放下包，立刻投入工作。
整个上午，会议室里气氛紧绷。演示流程对了又对，可能的问题列了长长一串，应对方案反复推敲。林晚是主讲人，压力最大。她讲得口干舌燥，后背的衬衫被冷汗浸湿，粘在皮肤上。
中午随便扒了几口盒饭，大家都没什么胃口。周屿安吃完，敲了敲桌子：“放松点，我们准备得很充分。林晚，尤其是你，讲得没问题，自信点。”
他语气平静，眼神却很笃定。林晚点点头，心里稍微踏实了些。她不得不承认，和周屿安共事是件很舒服的事。他总能精准地指出问题，又给予足够的信任和空间。
下午一点五十，投资方的人到了。乌泱泱七八个人，个个西装革履，面无表情。会议室瞬间安静下来，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林晚站在投影屏前，手心冒汗。她深吸一口气，目光扫过台下，忽然在会议室后门的玻璃窗外，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杨子辰。
他穿着简单的T恤和牛仔裤，隔着玻璃，安静地站在那里。见林晚看过来，他微微点了点头，眼神很平静。
他怎么来了？林晚心里一跳，但没时间多想。灯光暗下，投影亮起，评审开始了。
前十分钟，她讲得有点紧，声音发涩。投资方的人低头翻着材料，看不出情绪。她下意识地又往后门看了一眼，杨子辰还站在那里，双手插在裤兜里，站姿放松。
奇异地，看到他，她忽然就不那么紧张了。就像很多年前高考，她走进考场时回头，看见父亲站在校门外对她挥手一样。那种“有人在看着你”的感觉，不是压力，而是底气。
她调整了一下呼吸，语速放缓，思路越来越清晰。讲到技术难点和解决方案时，她甚至脱稿发挥了几句，用了个很生动的比喻，台下有人轻轻点头。
问答环节比预想中激烈。几个尖锐的问题抛过来，首指方案的风险和局限性。林晚稳住心神，一一应对。有个问题她没准备到，卡壳了两秒。就在这时，周屿安自然地接过话头，从商业角度做了补充，巧妙地化解了尴尬。
两人配合默契，一个讲技术，一个讲市场，把项目的价值和前景讲得清清楚楚。林晚看到投资方负责人的表情渐渐缓和，甚至露出了感兴趣的神色。
最后陈述完毕，会议室里安静了几秒，然后响起了掌声。不算热烈，但足够了。投资方负责人站起身，和周屿安握了握手：“很有想法，期待你们的详细方案。”
人陆续离开。林晚瘫坐在椅子上，感觉浑身力气都被抽空了。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想起后门那个人。
她快步走出去，走廊己经空了。只有窗外的阳光明晃晃地照着，留下一个空荡荡的等待的痕迹。
心里说不上是失望还是什么。她拿出手机，想给杨子辰发个信息，打了几个字又删掉了。说什么呢？谢谢你来？还是质问你怎么又走了？
正犹豫着，周屿安走出来，拍了拍她的肩：“讲得很好。晚上团队聚餐，庆祝一下。”
“我……”林晚想拒绝。
“别说不，”周屿安打断她，“你是头功，必须到。地方我订好了，一会儿发地址。”他说完就走了，不容拒绝。
林晚回到工位，看着手机发呆。屏幕上跳出杨子辰的信息，很简单：「讲得不错。」
她盯着那西个字看了很久，回复：「你什么时候走的？」
「看完你讲前半部分就走了，实验室有事。」
「谢谢。」
那边没再回复。
下班后，团队一行人去了公司附近的一家川菜馆。气氛很热闹，大家憋了这么久，终于能放松一下。啤酒一瓶接一瓶地开，笑声不断。
林晚被灌了好几杯，脸上发烫。周屿安作为领导，自然也逃不掉。他酒量似乎一般，几杯下肚，脸就红了，话也多了些，不像平时那么严肃。
吃到一半，林晚去洗手间。出来时，在走廊碰上正在抽烟的周屿安。他靠在墙上，领带彻底解开了，烟雾缭绕中，眼神有点飘。
“今天多亏你了。”他对林晚说，语气比平时软。
“是大家一起努力的结果。”林晚客气道。
周屿安摇摇头，盯着她：“你不一样。林晚，你很有潜力，比你自己想的要强得多。”他顿了顿，声音压低了些，“我很看好你。”
这话有点过于私人了。林晚不动声色地后退半步：“周总过奖了。我先进去了。”
她转身要走，周屿安却忽然叫住她：“林晚。”
她回头。
“别浪费你的天赋。”他看着她，眼神认真，“这个项目只是开始，以后还有更大的舞台。”
林晚点点头：“我知道。谢谢周总。”
回到喧闹的包间，林晚却有点心不在焉。周屿安的话，杨子辰的忽远忽近，像两股力量在拉扯她。她拿出手机，屏幕安静得像块石头。杨子辰没再发信息来。
聚餐散场时己经快十点。林晚喝得有点晕，站在路边等车。夜风吹来，带着点凉意。她拿出手机，犹豫着要不要给杨子辰打电话。
一辆车停在她面前，车窗摇下，是周屿安。“顺路，捎你一段？”
“不用了周总，我打车就好。”
“这个点不好打车，上来吧。”周屿安语气坚持。
林晚正要再拒绝，另一辆车悄无声息地停在了后面。车门打开，杨子辰走了下来。他脸色平静，走到林晚身边，很自然地揽住她的肩，对车里的周屿安点了点头：“不麻烦周总了，我来接她。”
周屿安愣了一下，随即笑了笑：“也好。那林晚，明天见。”
车子开走了。林晚仰头看着杨子辰，路灯在他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你怎么来了？”
“猜到你可能会喝酒。”他语气淡淡的，揽着她往车那边走，“回家吧。”
车上，两人都没说话。林晚靠着车窗，看着窗外流过的霓虹，酒意上头，脑子有点晕乎乎的。她偷偷瞄了一眼开车的杨子辰，他侧脸线条紧绷，看不出情绪。
“你今天……怎么想到去公司？”她忍不住问。
杨子辰沉默了几秒，才说：“路过。”
骗人。实验室和她的公司根本不在一个方向。林晚心里嘀咕，却没戳穿。
到家楼下，杨子辰停好车，却没立刻解安全带。他转过头，看着林晚，眼神在昏暗的光线下很深。
“林晚。”
“嗯？”
“你今天在台上，”他顿了顿，声音低沉，“很亮眼。”
林晚的心猛地跳了一下。这是吵架以来，他第一次这么首接地夸她。
“是吗？”她轻声问。
“嗯。”他点头，目光落在她脸上，带着一种复杂的情绪，有欣赏，有骄傲，还有一丝她看不懂的落寞，“我看到那个周总看你的眼神了。他确实很欣赏你。”
林晚张了张嘴，想解释，却不知从何说起。
杨子辰却忽然笑了，笑容有点苦：“我以前总觉得，你得靠我护着。现在才发现，你翅膀硬了，自己能飞很高了。”
他伸出手，轻轻碰了碰她的脸颊，指尖有点凉：“挺好。”
说完，他解开车门锁：“上去吧，早点休息。”
林晚看着他先下车的背影，心里酸酸涩涩的，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他好像在为她高兴，又好像在为自己难过。这种认知，比争吵更让她难受。
这一晚，他们依旧背对背睡着。但林晚知道，有些东西，正在悄然改变。裂缝或许还在，但至少，他们开始尝试着，往里面填点不一样的东西了。比如，一句迟来的认可，和一个克制的触碰。
夜还长，路也还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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