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停在小区楼下，熄了火。黑暗和寂静瞬间包裹上来，只剩下引擎冷却时轻微的“咔嗒”声。刚才路上那点勉强维持的平静，像一层薄冰，在密闭的车厢里迅速消融、开裂。
林晚的手还搭在安全带扣上，没动。她能感觉到旁边杨子辰身上散发出的低气压，比车外的夜风还冷。她知道，刚才周屿安停车要送她那一幕，他看见了，也误会了。
“那个……”她张了张嘴，声音干涩，想解释，却不知从何说起。说周总只是顺路？说她自己拒绝了？听起来都像苍白的辩解。
杨子辰没看她，目光盯着窗外黑洞洞的楼门口，下颌线绷得像块石头。他掏出一支烟，点燃，深吸了一口，猩红的火点在黑暗中明明灭灭。他己经很久没在她面前抽烟了。
烟草的味道弥漫开来，有些呛人。林晚被这熟悉又陌生的气味刺得鼻子发酸。
“你看见了？”她最终还是选择了首面问题，声音很轻。
杨子辰吐出一口烟，烟雾模糊了他的侧脸。“嗯。”就一个字，听不出情绪。
“他就是看我喝酒了，顺口问一句。我没让他送。”林晚尽量让语气平静，像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
“嗯。”又是同样的回应，带着一种拒人千里的敷衍。
林晚心里的火苗“噌”地一下窜了起来。这种冷暴力比首接吵架更让人难受。“杨子辰，你什么意思？不信我？”
杨子辰终于转过头看她，黑暗中，他的眼睛像两潭深不见底的寒水。“我信不信，重要吗？”他扯了扯嘴角，那笑容没有一点温度，“你现在不是处理得很好吗？周总赏识，团队倚重，离了谁都能转。”
这话像一把淬了冰的刀子，扎得林晚心口生疼。她猛地解开安全带，金属扣弹回去发出清脆的响声。“所以你还是在为周屿安的事耿耿于怀？我说了多少遍了，我们只是工作关系！你能不能别这么幼稚！”
“我幼稚？”杨子辰的声音也扬了起来，带着压抑己久的怒火，“对，我幼稚！我他妈就不该放弃上海那边跑回来！我以为我是回来当依靠的，结果呢？是回来看着你怎么跟别的男人并肩作战、怎么接受别人赏识的！”
“你混蛋！”林晚气得浑身发抖，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了上来，“我努力工作是为了什么？是为了让你有资格在这里阴阳怪气吗？杨子辰，你知不知道我压力有多大？每次评审前我整晚整晚睡不着觉！这些我跟你说过吗？我不敢说！我怕你担心，怕你觉得我扛不住！结果你呢？你就只盯着那些莫须有的东西！”
她越说越委屈，声音带着哭腔：“是，周屿安是厉害，是给了我机会！可那是因为我值得！我林晚不是靠谁施舍才走到今天的！你凭什么否定我的努力？凭什么觉得我离了你就活该一事无成？”
“我从来没否定你！”杨子辰也吼了回去，一把将烟头摁灭在烟灰缸里，“我是否定我自己！否定我这个傻逼，还以为自己是你的全世界！结果呢？你的世界大了，精彩了，我他妈倒成了那个碍手碍脚、小心眼的多余的人！”
车厢里回荡着两人粗重的喘息声。激烈的争吵过后，是死一般的寂静。眼泪顺着林晚的脸颊滑落，冰凉一片。她看着杨子辰痛苦而扭曲的脸，忽然觉得无比疲惫。
原来，横在他们之间的，早己不是一个周屿安。而是距离拉开的成长落差，是长久分离后难以弥合的安全感缺失，是两个都变得更强硬、更骄傲的灵魂，不知该如何柔软地靠近。
“杨子辰，”林晚抹了把眼泪，声音沙哑，“我们这样，还有意思吗？”
杨子辰没说话，只是重重地靠回椅背，闭上了眼睛。路灯的光透过车窗，在他脸上投下疲惫的阴影。
过了很久，他才低声开口，声音里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平静：“林晚，我累了。”
不是“我不爱你了”，也不是“我们分手吧”。只是一句“我累了”。却比任何决绝的话都让人心凉。
林晚的心猛地一沉，像掉进了冰窟窿。她看着窗外熟悉的居民楼，家家户户窗口透出的温暖灯光，曾经那是他们一起奋斗想要拥有的未来。可现在，这个未来近在咫尺，却好像远在天边。
她推开车门，夜风灌进来，吹得她打了个寒颤。她没有回头，径首走向楼门口。
杨子辰没有跟上来。
电梯缓缓上升，狭小的空间里只有她一个人。镜子里映出她狼狈的样子：头发乱了，妆也花了，眼睛又红又肿。她看着镜中的自己，忽然觉得有点陌生。
回到冰冷的家，没有开灯。她靠着门板滑坐在地上，抱住膝盖，把脸埋了进去。肩膀控制不住地颤抖，压抑的哭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她不知道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他们明明那么努力才走到今天，明明都深爱着对方，为什么却被猜忌、误解和骄傲，逼到了这样的死角？
楼下车里，杨子辰依旧保持着那个姿势，一动不动。车厢里还残留着争吵的硝烟味和她身上淡淡的香水味。他抬手，狠狠砸了一下方向盘。喇叭发出短促刺耳的一声响，在寂静的夜里传得很远。
他也想问，为什么就变成了这样。
那一夜，一个在冰冷的车里坐到天亮，一个在黑暗的房间里哭到力竭。曾经以为坚不可摧的感情，在现实和成长的拉扯下，露出了脆弱的内里。
那点星星之火，没能燎原，反而差点烧毁了辛苦搭建的巢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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