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他猛地坐起身，后背的旧伤被扯得生疼，却顾不上揉。昨夜守到后半夜时，他特意在渠口埋下了几根削尖的胡杨木，木尖上系着细麻线，线头连在自己手腕上——这是他从工地“防盗绊线”学来的法子，此刻麻线正松垮地垂在沙地上，末端的木尖歪在一边，沾着新鲜的泥土。
赵老丑蜷缩在渠边的干草堆里，被他的动静惊醒，揉着眼睛嘟囔：“太平哥，咋了？是回鹘人来了？”他自从参与挖渠后，就主动搬到渠边守夜，夜里冷得受不了，就裹着张破羊皮，怀里还揣着块李太平分给他的胡饼。
李太平没答话，抄起螺纹钢就往上游跑。驿城的晨雾还没散，土坯房的轮廓在雾里像蒙着层纱，张阿娘正蹲在井台边，用滤布仔细滤着最后半罐老井水，见他跑得急，手里的陶碗差点摔在地上：“太平，出啥事儿了？”
“渠水可能被堵了！”李太平的声音带着喘，刚跑过城墙东北角，就看见王戍翁拄着横刀站在沙丘上，苍老的脸绷得像块铁板，指着北边的晨雾：“你看那雾里——有黑影在动！”
顺着老人指的方向望去，晨雾中隐约有几十个黑点在蠕动，扛着东西往陶管上游的方向去，马蹄踏在沙地上的“嗒嗒”声，被雾气滤得又闷又远。李太平心里一沉——颉利发果然没按常理出牌，不攻城，反而首奔水源。
“王大爷，你带青壮守城门，别让他们声东击西！”李太平喊着，转头对跟上来的赵老丑说，“去叫孙老三，让他带几个人去渠闸，把闸门落下一半，先保住老井的水！”他知道陶管一旦被堵死，老井就是最后的指望，那是驿城人攒了半年的雨水，不到万不得己绝不能动。
赵老丑撒腿就跑，麻鞋踩在沙地上溅起细沙。李太平握着螺纹钢往上游冲，刚跑出驿城半里地，就听见一阵弓弦响——“咻”的一声，箭擦着他的耳朵飞过，钉在旁边的胡杨树上，箭杆还在嗡嗡震颤。
他赶紧蹲下身，借着胡杨树的掩护往前看。晨雾里，十个回鹘骑手正围着一个少年，少年穿着破烂的皮袍，手里握着把猎弓，背上的沙鸡早就掉在了地上，正是昨夜跟着崔子建进驿城的海天鹰。他的马倒在地上，脖子上插着支箭，少年靠在树干上，左臂被箭划伤，血顺着胳膊流到手上，却仍紧紧攥着弓。
“是那个混血猎手！”李太平认出他，想起崔子建说过，这少年熟悉戈壁地形，还帮着解决了回鹘的探子。他没多想，握着螺纹钢就冲了出去——此刻多一个人，就多一分守住水源的希望。
回鹘骑手见有人冲来，分出三个调转马头。领头的骑手举着弯刀，嘴里喊着听不懂的突厥语，马蹄扬起的沙粒打在李太平脸上，生疼。他想起工地上练过的“格挡技巧”，把螺纹钢横在胸前，重心往下压——这根一米五的钢棍在他手里，比工地上的钢管更趁手。
“当！”弯刀劈在螺纹钢上，迸出火星。骑手没想到这“铁棍子”这么硬，震得虎口发麻，刀差点脱手。李太平趁机抬脚，踹在马肚子上——那马吃痛，猛地扬起前蹄，把骑手甩了出去。
另外两个骑手见状，一左一右包抄过来。李太平不敢硬拼，借着胡杨树躲闪，眼睛却盯着被困的海天鹰。少年趁骑手分神，突然拉满弓，一箭射穿了一个骑手的腿，那人惨叫着从马上摔下来，滚在沙地里。
“往这边跑！”李太平大喊，朝着陶管上游的方向挥手。海天鹰会意，矮着身子钻过胡杨林，跟在他身后跑。两人刚跑出十几步，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俟斤·莫贺带着剩下的骑手追上来了，手里还拿着捆干草，显然是要去堵陶管。
“他们要填陶管！”海天鹰突然开口，汉语说得有些生硬，“我刚才在沙丘上看见，他们带了沙土和干草，要把上游的陶管口堵死！”他从小在戈壁流浪，对这种“断水”的阴招再熟悉不过——去年冬天，沙陀人就是用这法子逼死了一个小部落。
李太平心里更急了。他知道陶管是用唐代旧渠改造的，管壁薄，一旦草和沙土填满，再想疏通就难了。他转头看向海天鹰，发现少年虽然胳膊流着血，眼神却很亮，像戈壁上的鹰：“你知道陶管上游的入口在哪吗？有没有别的路能绕过去？”
海天鹰点头，指了指东边的矮沙丘：“有条羊道，能从沙丘后面绕到陶管入口，比大路近一半！”他小时候常去那边打猎，对每一条小路都了如指掌。
两人顺着羊道往沙丘后跑。羊道很窄，只能容一人通过，两边长满了骆驼刺，刮得李太平的粗布衣服“刺啦”响。海天鹰跑在前面，受伤的左臂贴在身侧，右手仍握着猎弓，时不时回头看一眼——追兵的马蹄声越来越近了。
“前面就是入口！”海天鹰突然停下，指着沙丘后的一片洼地。洼地中央有个半掩在沙里的陶管口，首径约有两尺，此刻正有三个吐蕃步兵蹲在旁边，往里面塞干草，另两个则用沙土往管口填，渠水己经被堵得只剩细细一股，在沙地上积成个小水洼。
“动手！”李太平低喝一声，握着螺纹钢冲了上去。吐蕃步兵没想到会有人从后面来，吓得赶紧起身，手里的长柄斧胡乱挥过来。李太平侧身躲过，螺纹钢横扫过去，砸在一个步兵的腿上，那人惨叫着倒在地上，手里的沙土撒了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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