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太平躲在胡杨树后，听见刘老栓用颤抖的声音说：“渠边的土坯墙刚砌到三尺高，陶管补得也不结实……你跟颉利发说，只要他放了我儿子，我就帮他打开北门，还告诉他暗渠的位置。”
斥候接过胡饼，塞进怀里，用生硬的汉语说：“头人说了，只要你把事办利索，不仅放你儿子，还赏你一袋麦种。要是敢骗我们，就把你儿子的骨头扔到戈壁上喂狼！”说完，他猫着腰钻进了北门的缝隙，消失在晨雾里。
刘老栓站在墙根下，肩膀抖得厉害，抬手抹了把脸——不知道是哭还是怕。李太平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没有半分同情。他想起工地上的事：有个工友为了多拿两百块工资，偷偷把脚手架的螺丝拧松，差点让另一个人摔死。乱世里的“恶”，从来都不是张牙舞爪的，往往裹着“不得己”的外衣，却比刀还狠。
他转身往回走，刚到渠边，就看见崔子建抱着书简跑过来，脸上带着急色：“太平哥，我在书简里看到，贞观年间修渠时，在暗渠入口处设了个‘水闸机关’，用胡杨木做的，能从里面锁死通道！我们要不要把它装上？”
李太平接过书简，上面的字迹己经模糊，却能看清“水闸”“锁死”等字样。他心里一动，却故意皱起眉：“装机关得拆暗渠的石板，现在时间来不及，万一被回鹘人发现反而麻烦。”他没说的是，这个机关留着更有用——既能防外敌，也能防内鬼，比如刘老栓这种随时可能反水的人。
崔子建有些失望，却没反驳——他现在对李太平的判断深信不疑。李太平拍了拍他的肩膀，指着书简上另一段：“你把这段关于‘陷阱坑’的记载抄下来，孙老三他们砌土坯墙时，在墙外面挖些三尺深的坑，里面埋上尖木，上面铺干草，回鹘人的马一踩就会陷进去。”
崔子建连忙点头，抱着书简去抄。李太平看着他的背影，嘴角勾了勾——这书生的“善”太纯粹，以为只要有书简上的法子，就能守住驿城，却不知道人心比回鹘人的刀更难防。不过没关系，这种“纯粹”正好能用，至少崔子建不会像刘老栓那样背叛。
孙老三带着青壮们过来时，刘老栓也混在里面，脸上己经恢复了平静，手里拿着锄头，假装在帮着搬石头。李太平没点破他，只是大声说：“北门那边的防御交给刘老栓负责，你年纪大，守在那边不用来回跑，要是有情况就敲梆子。”
刘老栓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李太平会把北门交给自己，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却还是硬着头皮应下：“好……好嘞，我一定守好北门。”
孙老三有些不放心：“太平，北门那墙破得厉害，让他一个人守行不行？要不我再派个人过去？”
“不用，”李太平打断他，故意提高声音，“刘叔是老住户，对北门熟，而且他儿子还在颉利发手里，他比谁都想守住驿城，肯定不会出问题。”
这话像根针，扎得刘老栓的脸瞬间白了。他低着头，手里的锄头差点掉在地上。李太平看在眼里，心里冷笑——这就是他要的效果，先把刘老栓架在“守子”的位置上，让他就算想背叛，也得掂量掂量。
接下来的一天，李太平带着众人加固防御。他让孙老三在主渠边砌了道五尺高的土坯墙，墙头上插满削尖的胡杨木；让赵老丑带着几个青壮，在墙外面挖了二十多个陷阱坑，每个坑里都埋着三根尖木，尖木上还涂了些马粪——戈壁上的马最怕这味道，闻到就会焦躁，更容易踩进陷阱；海天鹰则带着崔子建，去暗渠入口处清理碎石，看似在“疏通”，实则按照李太平的吩咐，把几块大石板挪到了入口附近，一旦需要，能立刻把暗渠堵上。
傍晚时分，张阿娘抱着女儿过来，手里拿着个布包，里面是几件缝补好的粗布衣服：“太平，这是我给你和天鹰缝的，夜里守哨塔冷，穿上能暖和点。”她的女儿手里攥着朵干枯的骆驼刺花，递到李太平面前，小脸上带着怯生生的笑。
李太平接过衣服，摸了摸布料——虽然粗糙，却缝得很结实，针脚密密麻麻的。他蹲下身，接过那朵干花，对小女孩笑了笑：“谢谢阿妹，这花真好看。”
张阿娘看着这一幕，眼里满是欣慰：“以前啊，驿城的孩子见了外人都躲，现在有你在，大家都敢出来了。”她顿了顿，声音低了些，“我听说刘老栓的儿子被回鹘人掳走了，他这两天魂不守舍的，你多看着点他，别让他干傻事。”
李太平点头应下，心里却清楚，张阿娘的“善”是真的，但这种善在乱世里太脆弱——要是刘老栓真的打开北门，最先遭殃的就是张阿娘和她的女儿。他不能指望所有人都靠“善”活下去，得用“狠”来兜底。
夜里，李太平抱着螺纹钢，坐在哨塔上。海天鹰守在他旁边，手里握着猎弓，受伤的左臂己经好了些，却还是不能用力。两人都没说话，只有渠水的流淌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你早就知道刘老栓会通敌吧？”海天鹰突然开口，汉语说得比之前流利了些。他白天看见刘老栓和斥候接头，却没声张——他在戈壁上流浪多年，比谁都懂“少管闲事”的道理。
李太平没否认，从怀里掏出块胡饼，掰了一半递给海天鹰：“他儿子在颉利发手里，他没的选。”
“那你为什么还让他守北门？”海天鹰接过胡饼，咬了一口，饼渣掉在手里。
“因为只有让他守北门，他才会知道，一旦回鹘人进来，他儿子就算活下来，也会被驿城的人打死。”李太平的声音很平静，没有丝毫波澜，“乱世里，想保自己的人，就得先让他知道，背叛的代价比等待更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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