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子建叹了口气，拿起一块木板，指着上面的字：“变化太大了。我祖父那时候，吐蕃虽然强，却还能和回鹘抗衡；现在，吐蕃赞普年纪小，大权被权臣把持，内部矛盾重重，对西域的控制力大不如前。回鹘更是分成了好几个部落，互相攻伐，颉利发所在的样磨部，就是回鹘分裂后崛起的小部落，靠着劫掠商队和小部落生存。”
“沙陀人呢？”李太平追问。他对沙陀人印象很深——他们后来在中原建立了后唐，是晚唐到五代时期很重要的势力。
“沙陀人现在在北庭附近，”崔子建说，“他们原本跟着回鹘，后来回鹘内乱，他们就叛了，投靠了唐朝，却又时不时劫掠唐朝的边境。听说他们最近和吐蕃的权臣有勾结，想一起瓜分西域的商路。”
李太平皱了皱眉。沙陀人和吐蕃勾结，对苦水驿来说不是好事——苦水驿正好在从龟兹到焉耆的商路上，要是商路被沙陀人和吐蕃控制，他们不仅没了收入，还可能被当成“眼中钉”。
“于阗和焉耆呢？”他又问。
“于阗还好，”崔子建说，“于阗王和唐朝关系一首不错，虽然臣服于吐蕃，却暗地里和唐朝的商人有往来，还保留着不少汉人的习俗。焉耆就惨了，被吐蕃占领后，百姓被大肆搜刮，很多汉人都逃到了龟兹或者苦水驿这样的小驿城。”
李太平沉默了。他没想到西域的局势这么复杂——吐蕃内乱，回鹘分裂，沙陀崛起，小国夹缝求生。苦水驿就像大海里的一叶扁舟，稍微不小心就会被风浪打翻。
“太平哥，你说我们该怎么办？”崔子建看着他，眼里满是迷茫，“颉利发只是个小麻烦，要是吐蕃或者沙陀人盯上我们，我们根本守不住。”
李太平抬起头，看着崔子建，突然笑了：“你只看到了危险，没看到机会。”
“机会？”崔子建愣住了，“什么机会？”
“吐蕃内乱，权力分散，这就是机会，”李太平说，“他们的权臣只顾着争权夺利，根本不会在意苦水驿这样的小地方，只要我们不主动招惹他们，他们就不会来管我们。回鹘分裂，各个部落互相攻伐，颉利发的样磨部只是个小部落，只要我们能壮大自己，他根本不敢再来找我们的麻烦。”
“那沙陀人呢？”崔子建问。
“沙陀人虽然强，却有个致命的弱点，”李太平说，“他们是游牧部落，没有稳定的水源和粮食，只能靠劫掠为生。而我们有渠水，有土地——虽然现在种的粮食不多，但只要我们把渠水修得更好，把土地开垦出来，就能吸引更多的人来投靠我们。到时候，就算沙陀人来了，我们人多势众，也能和他们抗衡。”
崔子建瞪大了眼睛，看着李太平，眼里满是惊讶。他没想到李太平居然能从这么复杂的局势里，看出“机会”来——他祖父的书简里记载了很多势力的兴衰，却从来没说过像苦水驿这样的小驿城，也能有“壮大”的可能。
“可是，我们现在人很少，只有二十多个青壮，”崔子建说，“而且缺兵器，缺粮食，怎么壮大？”
“人会越来越多的，”李太平说，“西域有很多像海天鹰这样的流民，还有从焉耆逃出来的汉人，他们都没有家，只要我们能给他们一口饭吃，一个安稳的地方，他们就会来投靠我们。兵器的问题，我们可以慢慢解决——这次缴获了一些铁器，以后再缴获更多，我们就能做更多的兵器。
崔子建的炭笔在木板上顿了顿，墨痕晕开一小片黑渍，像块洗不掉的疤。他抬头看了眼李太平，又飞快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着书简边缘——那卷记载着安西军布防的竹简，边角己被磨得发亮，是他祖父临终前塞给他的“传家宝”。
“太平哥，有件事……我犹豫了三天。”崔子建的声音压得很低，窗外的风声裹着沙粒打在土坯墙上，正好盖过他话里的颤音，“我祖父的书简里，藏着个记号，标记着苦水驿有处‘唐甲库’，是当年安西军撤退时留下的。”
李太平握着螺纹钢的手猛地一紧，钢棍撞在木桌腿上，发出“笃”的闷响。他盯着崔子建，眼神里没有惊喜，只有审视：“为什么现在才说？”他不信这书生是突然想起——三天前打退颉利发时，他们就缺兵器缺得眼红，崔子建要是早有这心思，绝不会等到现在。
崔子建的脸瞬间涨红，像被火烤过的陶土：“我怕……”他攥紧书简，指节发白，“我怕这是假的，空欢喜一场；更怕……怕消息传出去，引来比颉利发更狠的人。你也知道，现在西域的盗匪，为了一套完整的唐甲，能屠了整个部落。”
这话没掺假。李太平在工地上听老周说过，晚唐的西域，唐军遗留的甲胄比黄金还贵——吐蕃人要它做战利品，回鹘人要它当护身符，连沙陀的马贼都愿意用十匹马来换一套完好的明光铠。他放缓语气，指尖敲了敲桌面：“书简里怎么写的？武库在哪？”
崔子建终于松了口气，从怀里掏出一卷用油布包着的竹简，小心翼翼地展开。竹简上画着简易的地图，标注着苦水驿的街巷、井渠，最后在西北角的废窑旁画了个小圆圈，旁边用小字写着“丙字号库，地三尺，左三右五”。
“我祖父说，这是他当年跟着校尉埋的，”崔子建指着圆圈，声音里多了些底气，“里面有多少甲胄他没说，但肯定有完整的横刀和皮甲——安西军撤退时，最不缺的就是这些‘累赘’。”
李太平没接竹简，反而起身走到窗边，撩起破布帘往外看。驿城的灯火大多灭了，只有北门方向还亮着一盏——是刘老栓在守夜，那老头今晚格外“勤快”，时不时往废窑的方向张望，像只盯着腐肉的乌鸦。
“刘老栓知道？”李太平突然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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