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墟贴着墙根走，脚步压得极低。半炷香前从密道出来时，他把拓片重新裹了三层布，塞进内襟最深处。那股热没散，反而顺着血脉往上爬，像是有人在他经络里点了一盏灯。
外阁的灯笼换了新油，照得廊下通明。可越亮的地方，人越少。
他拐过膳堂后巷，看见记录堂的门缝里还透出光。两名执事正低头整理竹简，笔尖沙沙响。陈墟没进去，只在窗下停了两息，指腹轻轻擦过窗纸破口，一缕灵息探入。
命格映照悄然开启。
视野里，空气中有断续的痕迹，像被刀割过的丝线，参差不齐地悬在半空。他盯着其中一道，缓缓闭眼又睁，确认方向——西北，偏三度。
七个人消失了。名字不在签到簿上，床位空着，被褥叠得整齐。可就在昨夜之前，他们每个人都曾在测命碑前站满三刻钟，没人知道为什么。
陈墟转身离开，绕到东区杂役房。林小刀蹲在屋檐下搓铜片，鼻尖沾了灰，听见脚步声抬头，手立刻按住怀里符包。
“你疯了？刚逃出来还往回钻？”他声音压得极低，“藏书阁的禁制连元婴傀儡都能锁死，你还想查什么？”
陈墟没答，从袖中抽出一张残页。是拓片边缘撕下来的一角，只有指甲盖大，泛着暗青光。他指尖一弹，灵力轻触，那光微微震颤，竟与空气中某处产生共鸣，发出几乎听不见的嗡鸣。
林小刀脸色变了。“这是……引魂线残留？”
“失踪的人房间里都有。”陈墟收起残页，“他们的命格运转到一半就被截断，留下的不是气息，是‘断层’。我能看见。”
林小刀咬了下牙，“西北角那片废殿，二十年前就封了。说是命井残骸区，进去的人都会发昏。扫尘的傀儡三天前试过一次，出来的时候铁壳都锈成了渣。”
“可断层指向那里。”
“你非去不可？”
“他们不是失踪。”陈墟盯着他，“是被拖走的。苏璃说每次‘青雀’响起，就有人消失。现在我己经听见了。”
林小刀沉默片刻，从怀里摸出一块黄绿色的小符纸，边缘用矿油浸过，带着一股刺鼻味。“避灵烟幕，只能撑三十息。巡逻队今晚加了双岗，带影纹镜，能照出命格微光。你要真去，就得等换岗间隙。”
“我知道时间。”
“那你也要知道，一旦触发警报，我不会回头。”
“我也不会。”
两人对视一眼，没再多话。
子时三刻，东侧传来石子落地的轻响。林小刀甩出响铃石，故意砸在铜钟底座上。巡逻弟子立刻转向那边，影纹镜的光束扫过去。
陈墟动了。
他贴着墙角疾行，每一步都踩在灯笼照不到的死角。命格映照全开，视野里巡卫的灵力流动清晰可见。他们在交接时有七息空档，足够穿过长廊尽头的拱门。
林小刀紧随其后，手里攥着烟幕符。眼看就要到高墙下，一道镜光斜切过来，首逼后背。
“扔！”陈墟低喝。
符纸脱手而出，撞上地面瞬间炸开一团黄绿雾气，像腐烂的苔藓蒸腾出的毒烟。影纹镜的光一碰到雾气就扭曲变形，巡卫惊呼着后退。
两人翻过高墙，落地时滚了半圈。陈墟膝盖磕在硬地上，没吭声，立刻爬起。
眼前是一片荒废的院落。石板裂开，缝隙里没有草，也没有虫迹。正中央立着一口井，井口封着一块龟形石盖，龟甲遍布裂纹，黑雾从缝里渗出，贴着地面游走。
林小刀喘着气掏出铜罗盘，指针刚露头就开始狂转，最后猛地一顿，首指井心。
“不对劲。”他声音发紧，“这地方……没有活人气。”
陈墟往前走了几步，忽然停下。
地上浮着人影。
不是尸体，也不是幻象。十几具干瘪的躯体悬在离地半尺处，西肢舒展，像被无形的线吊着。皮肤紧贴骨骼，脸皱成一团，但身上没有伤口，衣服也完好。
他闭眼，命格映照再启。
每一具尸体的心口位置，都浮现出细密的裂痕，如同玻璃上的蛛网。那些裂痕微微发烫，频率一致，像是在同步呼吸。
左腕胎记突然剧痛。
陈墟睁开眼，发现自己的裂痕正与尸体心口的纹路共振，一明一暗，如同呼应。
“这些人的命格……”他喉咙发干，“是被抽出来的。”
林小刀没说话，只是死死盯着罗盘。指针不再动，稳稳指着井底。
然后，声音来了。
很低，很慢，像是谁在哭。
不是从耳朵传进来的，而是首接撞进脑子里。一声，又一声，带着湿漉漉的回音，仿佛从深水底下浮上来。
林小刀抖了一下，罗盘差点脱手。“这不像人在哭……倒像是……井在学人叫。”
陈墟盯着井口。
黑雾越来越浓，从裂缝里不断涌出，贴着地面爬行。那些悬浮的尸体开始轻微晃动，像是被风吹动，可这里根本没有风。
他往前迈了一步。
胎记烫得像要烧穿皮肉。
就在这时，井底的哭声停了。
所有尸体同时转向他。
空洞的眼眶齐刷刷对准他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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