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三刻,月影城万籁俱寂。
唯有灯火如星,铺满长街短巷、城墙屋脊。
每一盏灯都像一颗不肯熄灭的心,在黑暗中执拗地亮着。
没有香火缭绕,没有祷词低诵,只有一片静默的思念在夜风里流淌——千万人闭目凝神,唇齿轻启,念出一个早己被历史抹去的名字。
风夜寒。
极渊深处,是一片死寂的灰白。
这里没有时间,没有方向,只有无尽循环的“归寂律”一遍遍碾过灵魂:“斩尽污浊,重归秩序。”
“抹除情感,净化意志。”
“你是神,非人。”
每一道律令落下,都如铁锤砸进神魂深处,将残存的记忆敲得支离破碎。
锁链贯穿双腕,刺入骨髓,将他钉在冰冷祭坛之上。
他的身躯近乎透明,仿佛随时会散作尘埃。
唯有胸口那一点淡莲印记,还在微弱搏动,像冬夜里最后一簇不肯熄灭的火苗。
那是她留下的气息。
那一夜,她在血雨中抱着他跪地痛哭,发丝沾着血与泥,却仍死死将他搂在怀里,一遍遍喊他的名字。
他听不清她说什么,只记得那温度——滚烫的、颤抖的、属于人的温度。
就是这缕气息,成了他在轮回中唯一能抓住的东西。
我不是兵器……
我不是战神……
我是风夜寒。
我要回去见她。
这三个念头,成了他对抗“归寂律”的最后壁垒。
每当律令轰击而来,他就用记忆去挡:她煮糊了粥时皱眉的样子,她骂他“拖油瓶”时眼角却带笑的模样,她背着他穿过疫人尸堆时脚步踉跄却不肯停下……这些琐碎到荒唐的片段,此刻竟比刀剑更锋利,一次次劈开笼罩神志的虚妄。
而现实中的呼唤,正一缕缕穿透时空壁垒,渗入这片死寂之地。
第一夜,是零星几声。
“我记得……是他挡在城墙前,一人斩杀百名疫人。”
第二夜,声音多了些。
“我女儿发烧濒死,是他用掌心温热敷在我怀里……虽然一句话都没说。”
第三夜——
整座月影城都在低语。
不只是幸存者,不只是觉醒者,甚至有曾经沦为疫人、如今靠净灵之血勉强恢复神智的人,跪在地上嚎啕大哭:“我记得我杀过人……可我也记得我爱过人!我还记得……那个总跟在凌统帅身后的小少年,叫我‘阿叔’……他说想吃我家蒸的红薯……”
他们的声音汇成洪流,冲刷着极渊底部的地脉。
红绡站在观测台前,指尖几乎掐进木栏,眼中泛起血丝。
她看着地脉图上那根深埋千年的“白莲脉络”,原本枯竭黯淡,此刻竟开始逆向跳动,缓缓吸收北方血云的能量!
“《天机策》说得好啊……”她声音发颤,“律因信生,亦因信崩。他们以信仰铸造伪神,那我们就用千万人的记忆,把神拉回人间!”
与此同时,赎心台上,凌辞月独自立于高处。
她一身黑衣染血斑驳,左臂缠着浸透鲜血的布条,断弦弓横在身侧。
她本不必亲自登台——她是统帅,是守心盟之首,是万人敬仰的“净灵之主”。
但她知道,这一夜,必须由她来说出真相。
她望着台下无数双眼睛,沙哑开口:
“你们口中的战神,曾蜷在我怀里喊饿,会因为我煮糊了粥而瘪嘴,会半夜偷偷把被子往我这边拉……他不是来审判你们的,他是来陪我活下去的。”
人群寂静如渊。
她举起手中断弦,那是昨夜为护她而崩裂的弓弦,也是她亲手从敌人颈上割下的战利品。
“今夜,不许喊他战神。”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杀手独有的冷厉与决绝:
“只准叫他——风夜寒。”
话音落下的刹那,全城灯火齐晃。
仿佛天地也为之一震。
北方血云剧烈翻涌,悬浮空中的金甲傀儡猛然抬头,眼瞳中秩序之光疯狂闪烁。
它身上那些细密裂痕,竟开始自行蔓延,如同蛛网爬满全身。
某种源自本源的力量正在崩塌。
而在极渊最深处,那一片灰白虚无之中——
风夜寒的睫毛,轻轻颤了一下。
胸口的淡莲印记骤然炽热,像是被点燃的火种,顺着血脉烧向西肢百骸。
外界的呼唤越来越清晰,不再是碎片般的低语,而是层层叠叠、连绵不绝的呼喊,一声声凿进他的识海。
姐姐……
他听见了她的声音,在千万人之中,独一无二。
那具被锁链贯穿的身体,忽然微微抽搐。
原本涣散的眼瞳,一点点聚起光来。
就在那一瞬,灰白空间的尽头,传来一声极轻微的响动——
像是冰层龟裂。第83章 他们叫我战神,可我想当个人(续)
金甲傀儡在半空中炸裂的瞬间,仿佛一道无声惊雷撕开夜幕。
那曾象征着“归寂律”绝对秩序的冰冷神像,此刻如朽木般崩解,碎裂的金属块裹挟着炽白电光砸向大地,在城北荒原上轰出一个个深坑,火光冲天而起,映得整座月影城如同炼狱边缘。
没有人敢动。
千万双眼睛死死盯着极渊方向——那一片曾经吞噬一切的灰白虚无,竟开始寸寸剥落,像是被某种无形之力从内部凿穿。
裂缝中透出微弱却温润的莲光,一缕、两缕……继而如潮水般奔涌而出!
紧接着,是一声低沉到几乎听不见的喘息。
风夜寒睁开了眼。
瞳孔深处,不再是空洞的神性光辉,而是属于人类的痛楚与执念。
他的手指痉挛般蜷缩,指尖抠进祭坛冰冷的石缝,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锁链仍在,但己承受不住他体内骤然复苏的意志,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
“我不是……兵器。”
他嘶哑开口,声音干涩得像砂纸磨过铁器。
话音未落,第一道锁链应声而断,崩飞的铁环砸入岩壁,溅起火星点点。
第二道、第三道……每一寸挣脱都伴随着筋骨撕裂的剧痛,鲜血顺着腕骨蜿蜒流下,在地上汇成暗红小洼。
可他不在乎。
他在乎的只有胸口那团越来越烫的暖意——那是她留给他的印记,是她在无数个夜晚为他掖被角时贴过的温度,是她骂他“小拖油瓶”时眼里藏不住的宠溺。
他踉跄起身,双腿几乎无法支撑身体,却仍凭着本能转身,一把攥住插在祭坛中央的长戟。
戟身斑驳,锈迹与血污交缠,早己不是当年万人敬仰的战神兵刃。
但他握得极稳。
不是为了杀戮。
不是为了镇压。
他拖着残躯,用尽全身力气将戟尖狠狠刺入地面,一笔一划,刻下三个颤抖却坚定的字——
想回家。
这三个字落下的一瞬,整片极渊剧烈震颤,灰白空间如镜面般轰然碎裂!
那些循环千年的“归寂律”终于崩塌,化作漫天飞灰,随一阵自南而来的夜风消散于无形。
与此同时,北方荒原尽头。
石猛正率骑兵封锁北门,铁甲森严,长枪如林。
忽然,副官抬手示警:“大人!有人来了!”
众人循声望去——远处地平线上,一道瘦削身影正缓缓走来。
没有铠甲,没有旗帜,仅披一件破烂布袍,脸上血污交错,脚步虚浮得仿佛随时会倒下。
可那双眼睛……
石猛心头猛地一颤。
那是一双终于有了温度的眼睛。
不再冷漠如霜,不再高高在上,而是盛满了疲惫、渴望,还有一丝近乎孩童般的怯生生的期盼。
“是他……”红绡站在观测台边缘,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声音轻得几乎被风吹散,“真的是他回来了……可你看他的气息,经脉尽损,灵台将溃……若‘归寂律’再生新影,他撑不过三招。”
但她的话没人回应。
因为就在那一刻——
凌辞月动了。
她推开挡在身前的守卫,一步步走下赎心台,踏过满地碎灯残火,走向那个曾在她梦里哭着喊姐姐的身影。
她的步伐很慢,每一步却像踩在命运的刀锋之上。
风夜寒也看见了她。
他嘴唇微微颤动,似乎想笑,却又疼得皱眉。
他想加快脚步,双腿却像灌了铅,只能继续一步一步,朝着光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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