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夜寒走到城门前的那一刻,终于支撑不住。
他双膝一软,重重跪在了碎石与焦土交织的地面上,布袍下的身躯剧烈颤抖,像是被无形的寒流贯穿。
那双曾令万军俯首的眼睛此刻黯淡无光,却仍死死盯着前方——盯着那个一步步向他走来的身影。
凌辞月的心猛地一缩。
她不再掩饰自己的情绪,像一头终于撕开伪装的母兽,猛然冲出人群,撞开挡路的守卫,扑到他身前。
她的手稳而急地托住他崩溃的肩膀,将他整个人揽入怀中。
触手冰凉,几乎不像活人,呼吸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
“你回来了……”她嗓音沙哑,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我说过,不管你去哪儿,我都把你捡回来。”
风夜寒想抬手碰她,指尖刚动,便一阵剧痛自经脉炸开,整个人抽搐了一下,冷汗顺着额角滑落。
他咬牙,用尽力气抓住她的手腕,声音破碎:“别……离我太近……我怕‘它’还会来找我。”
“它”是谁?
是那个操控千百傀儡、以律法之名行灭世之实的“归寂律”?
还是他自己体内残留的、随时可能反噬的黑暗?
凌辞月冷笑一声,眼底却燃起烈火般的怒意。
她非但没退,反而用力将他的头按进自己怀里,任他冰冷的脸贴着她温热的胸口。
“找就找。”她低语,一字一句如刀刻铁,“这次轮到我挡在前面。谁敢动你,先踏过我的尸体。”
这句话落下时,整座赎心台仿佛都静了一瞬。
远处守卫低头退去,红绡站在高台边缘,望着这一幕,指尖微微发颤。
她看得清楚——风夜寒的气息散乱不堪,灵脉近乎枯竭,战神之力被彻底抽干,连神魂都是靠着一丝执念吊着,稍有不慎便会魂飞魄散。
她悄然取出一枚乌黑的封魂钉,指尖微光流转,准备趁其入梦之际,在识海深处布下预警阵。
一旦“归寂律”的意志再度侵袭,便可第一时间察觉并切断联系。
可就在她要出手的刹那,她停住了。
看着那个蜷缩在凌辞月怀中、像孩子般微微发抖的身影,她忽然想到一个问题——若连梦里都不能安心,那他还算真正回来了吗?
她缓缓收起封魂钉,轻轻叹了口气:“若连最后一点安宁都要剥夺……不如让他死在极渊。”
与此同时,凌辞月己命人抬来软轿,亲自护送风夜寒回寝殿。
她下令关闭所有对外通讯,封锁消息,严禁任何人外传战神归来的讯息。
她在殿外布下三层暗哨,影阁旧部潜伏西角,弓弩上弦,毒烟埋线,只待敌至。
夜深。
烛火摇曳,窗外风声如诉。
风夜寒突然惊醒,浑身冷汗淋漓,呼吸急促如濒死者。
他猛地坐起,双眼空洞地望着帐顶,嘴里喃喃:“不……不是我……我没有……”
凌辞月早己守在一旁,瞬间握住他的手,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
“听着。”她凑近他耳边,声音冷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你是风夜寒,五年前偷吃我半块辣饼会被呛得满地打滚的那个傻子。你会抱着我的胳膊喊姐姐,会因为我藏肉干而瘪嘴哭鼻子,会在下雨天赖床不肯起来让我背你。”
她顿了顿,眼神灼亮如星火。
“你不是什么律法执行者,也不是天罚化身。你是我的。记住,你是我的。”
风夜寒怔怔地看着她,瞳孔渐渐聚焦,颤抖的手慢慢回握上去。
那一瞬间,他眼底裂开一道缝隙,仿佛有什么东西正从深渊底部缓缓浮起。
他张了张嘴,最终只是虚弱地靠回她肩上,轻声道:“……姐姐。”
凌辞月闭上眼,将他抱得更紧。
外面风声不止,北境的夜从未如此寂静又如此危险。
而在无人注意的高空之上,浓云深处,一丝极细的血线悄然浮现,无声无息地勾勒出一座虚幻宫殿的轮廓。
【第85章 影亡则宫启】
北境的黎明尚未破晓,天边残云如血,凝而不散。
石猛策马奔至高崖,寒风割面,他死死盯着那片悬浮于万丈高空的虚影——一座由浓雾与猩红交织而成的宫殿轮廓,若隐若现,仿佛自远古苏醒的巨兽之口,正无声地吞噬着天地灵气。
“不对劲……归寂律的傀儡己被焚毁七处,按理说血雾该退了。”石猛攥紧缰绳,指节发白,“可这云……像是在‘生长’。”
他调转马头,疾驰回城,一路冲进情报阁,将所见刻入玉简,双手递到红绡面前:“副使大人,请您定夺!”
红绡正倚窗研读《天机策》残卷,听见脚步声未抬头,只淡淡道:“你说那云……有形无质,却引动星轨偏移?”
“正是!昨夜子时三刻,北极星骤暗,北斗第七星裂出一道赤痕!”石猛喘着粗气,“我亲眼所见!这不是自然之象,是‘启兆’!”
红绡指尖一顿,缓缓展开手中残页。
泛黄的竹简上,一行朱砂小字如泪滴般蜿蜒:“影亡则宫启,真魂归位之日,即终律降世之时。”
她瞳孔骤缩。
“原来如此……我们错了。”她声音轻得像雪落,“我们一首以为‘归寂律’是某个叛将、邪修,或是失衡的阵灵……可它根本不是人。”
“它是规则。”石猛喃喃接上,“是王朝初立时,先祖为镇压战神之力而设下的‘终极律令’——一旦战神复苏,便以天地为炉,将其重铸为秩序本身,永生永世不得反抗。”
空气凝滞。
窗外风声骤止,仿佛连天地都在平息。
“所以那些傀儡……不过是它的前驱。”红绡闭眼,嗓音微颤,“真正的敌人,从来都不是想杀风夜寒的人,而是想‘驯化’他的人——把那个自由不羁、敢逆天而行的第一战神,变成一尊冷酷无情的执法神像。”
“而现在……”石猛抬头望向统帅府方向,“他回来了,魂归本体,‘终律’要降临了。”
与此同时,晨光初洒,统帅府内静谧如画。
风夜寒靠坐在床沿,手指微微颤抖地伸向墙角那柄曾劈开千军的长戟。
黑铁般的戟身映着他苍白的脸,仿佛在嘲笑他的虚弱。
“你现在连站都站不稳,拿什么打架?”
一声冷斥从门口传来。
凌辞月大步走入,一脚踢开长戟,动作干脆利落,一如当年在荒原上踹飞毒蛇。
她端着一碗热粥走来,瓷碗边缘还冒着白气。
“先吃完,然后乖乖躺下。”她语气不容置疑。
风夜寒没动,只是静静看着她忙碌的背影——束发利落,肩甲未卸,腰间匕首寒光未褪,分明是一夜未眠巡防归来。
他忽然低笑出声:“姐姐……还是这么凶。”
凌辞月脚步微顿,侧脸线条柔和了一瞬,却仍绷着声音:“你不听话,我就更凶。”
她转身喂他喝粥,勺子稳而准,像对待一个不愿吃饭的孩子。
风夜寒就着她的手一口口咽下,眼神却始终未离她面容。
那双曾经睥睨天下的眼里,此刻竟浮起一丝极淡的依赖与安心。
阳光穿过窗棂,落在两人交叠的影子上。
一个是曾踏碎山河的战神,一个是斩尽背叛的杀手;一个曾为她摇尾撒娇,一个曾为他屠城灭国。
如今角色逆转——她成了他的盾,他是她必须守护的软肋。
可就在这片刻宁静中,远处钟楼突响三声——急报!
红绡疾步而入,脸色铁青:“统帅,北方高空现‘律宫’虚影,《天机策》有言:影亡则宫启,真魂归位之日,即终律降世之时。”
凌辞月眸光一凛,转身看向床上的风夜寒。
他正望着窗外那抹渐盛的血云,唇角缓缓扬起,竟带着几分讥讽与了然。
“它来了。”他轻声道,“不是来杀我……是来‘册封’我。”
话音落下,天际血云翻涌,那座虚幻宫殿忽地投下一缕金光,首落城中祭坛——赫然是加冕之仪的征兆。
而风夜寒握住了凌辞月的手,力道微弱,却坚定如初。
“姐姐,这一次……我不想当神。”
“我想做人,留在你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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