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初一刚把汤显祖掉落的糖糕纸扔进废纸篓，怀里的《诗人成长录》突然“簌簌”作响，像是被松烟墨染了似的，带着股松节油和砚台的清苦气飘过来。他按住书页站稳，眼前的戏台变成了摆满画具的书房，脂粉香换成了宣纸的草木气。
靠窗的画案前，一个十岁左右的少年正趴在案上，手里攥着支狼毫笔，蘸着浓墨在宣纸上涂涂画画。他画的不是山水花鸟，倒是一群歪歪扭扭的小人，有的举着锄头，有的挑着担子，最上头还画了个圈当太阳，被墨点涂得像块黑烧饼。
“这太阳画得……有点特别啊。”李初一凑过去，校服袖口沾着的戏楼灰尘还没拍掉。
少年吓了一跳，手里的笔“啪”地掉在砚台里，墨汁溅了满手。他回头瞪人时，眼睛瞪得像画里的墨点，鼻尖沾着点墨，倒比画里的小人还精神。他穿着件月白色的襕衫，领口却被墨蹭得发黑，头发用玉冠束着，偏有一绺垂在额前，沾着个墨星子。
“要你管！”他慌忙用袖子擦手，反倒把墨蹭得满脸都是，“我画的是‘田家忙’，比先生让临的《兰亭序》有意思多了！”他指着画里的小人，“你看这老农，弯腰弯得像个虾米，比‘之’字的捺脚还弯呢！”
李初一被他逗笑了，赶紧摸出《诗人成长录》。书页自动翻到新的一页，插画上正是这张“田家忙”，少年举着笔对着画傻笑，旁边标着两个字：王维。
“你是王维？”李初一指着他脸上的墨点，“我知道你以后会写‘明月松间照’，还会画‘辋川图’，诗里有画，画里有诗——可你不练字读书，怎么能做到啊？”
“诗里有画？”王维皱着眉摸了摸下巴，墨点蹭得更明显了，“那我首接画画不就完了？写字那么费劲，一横一竖跟搭架子似的。”他说着，抓起笔在画边添了个歪歪扭扭的“田”字，“你看，这字哪有我画的田埂像？”
李初一急得挠头，赶紧翻书。王维这页的小字写着：“摩诘幼年嗜画，厌临帖，常以画代字，后见画师题画诗‘墨气染山骨，诗心入水流’，始悟‘字画同源’，乃兼修诗画。”
题画诗？
李初一往书房墙上看，果然见挂着幅半旧的《秋江独钓图》，画角题着行小字：“一蓑一笠一扁舟，一丈丝纶一寸钩。”字里的撇捺，真像画里的芦苇荡。
“你看那幅画！”李初一拉着王维的胳膊往墙边走。
王维正想把画里的小人涂成红脸，被拽得不情愿：“看什么？张画师的画我早看腻了。”
“你看画角的字。”李初一指着那行题诗，“‘一蓑一笠’，是不是像看见老渔翁戴着蓑衣、斗笠？比你画里的小人更清楚？”
王维眯起眼，凑近了看。他盯着“蓑”字的草字头，突然拍手：“这字的竖钩像鱼竿！‘笠’字的竹字头像斗笠的尖！”他又指着“钓”字，“这‘勾’真像鱼钩！”
“可不是嘛。”李初一翻开书，指着空白页，“书上说你以后写‘空山新雨后’，读的人就像看见山被洗过一样，比画还干净。这就是字的本事——不用颜料，也能画出颜色来。”
王维没说话了。他盯着题画诗看了半天，突然抓起案上的《兰亭序》拓本，又看了看自己的画，手指在“之”字的捺脚上比了比，又在画里的田埂上量了量。
“你是说……我写的字，能比画笔还会‘画’？”他声音里带着点不确定，眼睛却亮得像洗过的墨。
“当然！”李初一拍着胸脯，“你想啊，‘大漠孤烟首’，一个‘首’字，是不是比你画的烟柱还首？‘长河落日圆’，一个‘圆’字，比你画的黑烧饼太阳好看多了！”
“呸！我那是写意！”王维嘴上反驳，却抓起笔蘸了清水，在宣纸上写了个“山”字。写完盯着看了会儿，突然跑去案边铺开新纸：“我要试试！写句‘青山’，看看能不能比我画的山青！”
李初一看着他趴在案上，一笔一划写“青”字时，连脸上的墨点都忘了擦，忍不住笑了。怀里的书轻轻颤动，王维那页的空白处，慢慢显出一行字：“观题画诗，始知文字能着色，归而研墨，试书‘墨字生翠色’。”
风吹过窗棂，带着松烟墨的香气，拂过那张“田家忙”。画里的小人旁边，不知何时多了行歪歪扭扭的字：“田埂长，字也长。”
第九单改造任务，成了！李初一摸着书皮，突然觉得，这些文字啊，真是藏着比颜料还多的颜色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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