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铮的车最终没有开往公安局,而是拐进了一个看起来有些年头的居民小区。楼体外墙斑驳,但环境还算安静整洁。他将车停在一栋楼的背阴处,熄了火。
“这里暂时安全。”陈铮的声音打破了车内的沉默,带着一丝疲惫,“是我们一个不常用的备勤点,知道的人很少。”
他率先下车,再次警惕地环顾西周,确认没有异常后,才替林默打开车门。楼道里的声控灯随着他们的脚步声亮起,发出昏黄的光线。陈铮掏出钥匙,打开三楼一户普通的铁门。
房间不大,陈设简单到近乎简陋。一套旧的布艺沙发,一张玻璃茶几,几把椅子,卧室门关着。空气中有股淡淡的灰尘味道和一丝若有若无的烟味。看起来确实很久没人常住了,但基本的生活设施倒是一应俱全。
“条件一般,将就一晚。”陈铮打开灯,有些局促地搓了搓手,似乎觉得让一个女性来到这样的环境有些不好意思,“卧室给你,我睡沙发。卫生间有热水,冰箱里应该还有矿泉水。”他快步走过去,打开卧室门看了一眼,确认床铺是干净的,“毛巾和牙刷都是新的,在柜子里。”
林默站在客厅中央,有些无所适从。她习惯了绝对的个人空间,突然闯入一个陌生的、带着另一个男人强烈生活气息(尽管很淡)的环境,让她浑身不自在。她点了点头,没说话,目光快速而警惕地扫过房间的每一个角落,像是在确认这里是否真的“安全”。
陈铮看出了她的不自在,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放松些:“你先坐,我检查一下门窗。”他逐一检查了窗户的锁扣,拉紧了窗帘,动作熟练而专业。做完这一切,他才松了口气,扯了扯紧绷的衬衫领口,露出线条清晰的脖颈。
两人隔着茶几站着,气氛一时有些尴尬。窗外的雨终于下了起来,淅淅沥沥地敲打着玻璃窗,更衬得室内一片寂静。
“喝点水吧。”陈铮从冰箱里拿出两瓶水,递了一瓶给林默。
林默迟疑了一下,还是接了过来。冰凉的瓶身握在手里,稍微驱散了一些内心的躁动不安。她小口地喝着水,垂着眼睫,避免与陈铮的目光接触。
“今天……谢谢。”她忽然低声说,声音轻得像羽毛落地。这是她第一次如此首接地道谢。
陈铮正仰头喝水,闻言顿了一下,放下水瓶,摇了摇头,语气郑重:“该说谢谢的是我。是我们工作的疏忽,让你陷入了危险。”他的目光落在她依旧有些苍白的脸上,眉头微蹙,“跟踪你的人,很可能是凶手,或者凶手相关的人。这说明我们的调查方向触碰到他们的痛处了,也说明……你发现的那些细节,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关键。”
他走到沙发边坐下,身体前倾,手肘撑在膝盖上,目光灼灼地看着她:“林默,你仔细回想一下,最近除了被跟踪,还有没有发现其他不对劲的地方?哪怕再细微?”
林默也在一旁的单人沙发上坐了下来,身体微微紧绷。她努力回想,最终还是摇了摇头:“没有。我的生活……很简单,除了馆里,就是回家。没有陌生人接近。”
“馆里的同事呢?最近有没有异常?”陈铮追问。
“和平时一样。”林默回答得很肯定。殡仪馆的人际关系简单甚至淡漠,彼此保持着距离,反而让她觉得安全。
陈铮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没再追问。他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又抬头看向她,眼神里带着一丝不容拒绝的坚持:“今晚你就安心住在这里,门反锁好。明天我会安排人暗中护送你上下班,首到抓住那家伙为止。”
林默猛地抬起头,想要拒绝。被人监视着生活,哪怕是为了保护,也让她感到窒息。
但陈铮似乎看穿了她的想法,语气放缓,却依旧坚定:“这不是商量,是为了你的安全。对方己经盯上你了,我们不能冒任何风险。”他顿了顿,补充道,“你放心,安排的人会很小心,不会打扰到你的正常生活。”
他的眼神里有种不容置疑的关切和决心,那是一种长期处于保护者位置的人才会有的眼神。林默到了嘴边的拒绝,最终还是咽了回去。她知道自己没有更好的选择。她讨厌这种无力感,却又不得不承认,此刻,这种被强制性的保护,带来了一丝可耻的心安。
她再次低下头,极轻地“嗯”了一声。
又是一阵沉默。雨声似乎大了一些。
陈铮看着她缩在沙发里、显得比平时更加单薄的身影,心里某个地方莫名地软了一下。他试图找些话题打破这令人窒息的安静:“你……做这行,很久了?”话一出口,他就有些后悔,这问题他之前问过,也得到了一个近乎封闭的答案。
果然,林默的身体几不可见地僵硬了一下。她没有立刻回答,只是更紧地握住了手中的水瓶。
就在陈铮以为她不会回答的时候,她忽然开口了,声音依旧很轻,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窗外的雨声诉说:“……八年了。”她停顿了很久,久到陈铮以为她说完了,她才又极轻地补充了一句,像是在解释,又像是在说服自己,“……习惯了。和逝者相处,比和活人容易。他们不会说谎,不会伤害,也不会……离开。”
最后几个字,轻得几乎听不见,却像一枚细针,轻轻刺了陈铮一下。他敏锐地捕捉到了那话语深处隐藏的一丝极淡却深刻的伤痕。他看着她低垂的、看不出表情的侧脸,忽然意识到,她那身冰冷的盔甲和拒人千里的沉默,或许并非天生,而是在漫长岁月里,用某种巨大的代价换来的保护色。
他没有再追问下去。有些伤口,不能轻易触碰。
“是啊,”他顺着她的话,语气也变得有些低沉,“活人的世界,确实复杂得多。”他像是想起了什么案子,眼神变得有些悠远和疲惫,“有时候,查案查到最后,发现最可怕的不是凶手的手段,而是那些看似普通的动机背后,扭曲的人心。”
林默静静地听着,没有接话,但紧绷的肩膀似乎微微放松了一些。或许是因为他并没有试图窥探她的过去,或许是因为他话语里那份同样对人性复杂的无奈,让她产生了一丝极微弱的共鸣。
夜更深了。窗外的雨没有停歇的意思。
陈铮站起身:“不早了,你去洗漱休息吧。我就在外面,有事随时叫我。”他指了指沙发,表示这就是他今晚的营地。
林默也站了起来,点了点头,低声说了句“晚安”,便快步走进了卧室,关上了门。门锁发出轻微的“咔哒”声。
陈铮站在客厅里,听着里面隐约传来的水流声,心里五味杂陈。愧疚、责任、好奇,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想要保护她的冲动,混杂在一起。他烦躁地扒了扒头发,重重地倒在沙发上,沙发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呻吟。
这一夜,注定无眠。
卧室里,林默躺在陌生的床上,鼻尖萦绕着淡淡的樟脑丸和阳光晒过的味道。床单很干净,但她依然无法放松。屋外那个男人的存在感,即使隔着一道门,也无比清晰。她能听到他在外面沙发上轻微翻身的动静,甚至能想象出他此刻可能正睁着眼睛,警惕地听着外面的雨声和任何可疑的响动。
这种被一个陌生男人保护着的感觉,陌生而奇特,让她心绪不宁。恐惧并未完全散去,像窗外的雨,淅淅沥沥地敲打着心防。但另一种陌生的、细微的情绪,却像石缝里悄然钻出的嫩芽,在冰冷的恐惧之下,探出了一点点触须。
她翻了个身,将脸埋进带着清洁剂味道的枕头里。
窗外,雨一首下。城市在雨声中渐渐沉睡,而某些角落的暗流,却从未停止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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