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腊月的风裹着雪粒,刮在脸上像小刀子割。林致远背着半篓干柴,怀里揣着张老师刚批改完的练习册,脚步放得很轻——练习册上有张老师用红铅笔写的“全对”,还有一句“继续努力”,他怕走快了把纸折坏,更怕怀里的铅笔头掉出来。
破庙到村头的路不长,却走得他鼻尖发红。刚才离开时,张老师特意把他叫住,塞给他一小块烤红薯:“路上吃,暖身子。你这练习册做得好,下次教你更难的题,能算出火车从省城到北京要多久。”
林致远咬了口红薯,甜意顺着喉咙滑下去,连风都好像没那么冷了。他低头看着手里的铅笔头——这是张老师给的,只剩一小截,他用布条缠了笔杆,握在手里刚好。刚才在破庙,他还用这支笔算出了“3亩地收1350斤玉米,能换2700个工分”,张老师说他“算得又快又准,比公社会计还厉害”。
“哟,这不是咱们的‘书呆子’吗?还在琢磨你那破纸片子呢?”
一声戏谑的喊声从路边的柴火垛后传来。林致远抬头,看见狗蛋、虎子和几个半大孩子从里面钻出来,手里拿着弹弓,兜里揣着冻硬的柿子,是村里出了名的“野孩子”,平时不爱干活,就爱捉弄人。
狗蛋是村里生产队队长的儿子,比林致远大两岁,长得又高又壮,平时总爱拿林致远“读书”的事开玩笑。虎子跟在后面,手里晃着一个滚铁环,脸上带着看热闹的笑。
林致远没说话,想绕开他们往前走——张老师教过他,“没必要跟不懂的人争,浪费时间”。可他刚挪步,狗蛋就跳过来,挡住了他的路:“走啥呀?你的‘宝贝书’里写啥了?是不是写着‘读书能当饭吃’?”
“让开。”林致远攥紧怀里的练习册,声音有点低,却带着劲。
“不让!”狗蛋伸手去推林致远的肩膀,“你说你,天天不挣工分,就知道跟那个‘右派’崽子混,学那些没用的字,不是‘异类’是啥?我爹说了,读书就是瞎耽误功夫,不如跟我去掏鸟窝,还能改善伙食!”
虎子也跟着起哄:“就是!上次队里分玉米,你连自家的麻袋都数不清,还学算术呢?别到时候算错了工分,让你爹白忙活!”
其他孩子也跟着笑,笑声裹在寒风里,像小石子砸在林致远脸上。他知道狗蛋他们没读过书,不知道算术能算清收成,不知道识字能看懂药方,可他们的话还是像针一样,扎得他心里疼。
二
“我的练习册没瞎耽误功夫。”林致远抬起头,看着狗蛋,第一次没回避,“我能算出你家喂的五头猪,一年能下多少崽,能换多少工分;我能算出你家三亩地,种小麦能收多少斤,够不够你家吃一年。”
狗蛋愣了一下,随即嗤笑:“吹牛皮!我家的猪用你算?我爹比你清楚!”
“你爹能算出一头猪一天吃多少饲料,五头猪一个月吃多少吗?能算出多喂多少饲料,猪能长得更快吗?”林致远追问,这些都是他昨天跟张老师学的“应用题”,张老师说“算术能帮着把日子过明白”。
狗蛋答不上来,脸涨得通红,伸手就去抢林致远怀里的练习册:“我看你这破纸上写的都是瞎话!今天就让你知道,读书没用!”
“别碰我的练习册!”林致远往后躲,可狗蛋力气大,一把就把练习册抢了过去,扔在地上,还用脚踩了踩。
练习册的纸很薄,被雪水一浸,再被鞋底踩过,立刻皱成了一团,上面的字迹也模糊了。林致远看着那团纸,眼睛一下子红了——这是他攒了好久的纸,是张老师帮他从公社要来的废报纸,他在上面写满了算术题,还有张老师的批改,是他最宝贝的东西。
“你赔我的练习册!”林致远冲上去,想把练习册抢回来,却被狗蛋推倒在雪地里。雪钻进脖子里,又冷又冰,可他顾不上,爬起来又要冲上去。
“咋了咋了?欺负人算啥本事!”
一声严厉的喊声传来。林致远抬头,看见王奶奶拄着拐杖从村里走出来,手里还挎着一个篮子,里面装着刚采的草药。王奶奶平时最疼林致远,知道他帮自己采过桔梗,还帮自己算过“一斤草药能换多少工分”。
狗蛋看见王奶奶,有点怕了——王奶奶是村里的老人,连老支书都得让她三分。他撇了撇嘴,没再动手,却还是嘴硬:“王奶奶,我们没欺负他,就是跟他开玩笑!他天天读书,不干活,本来就是‘异类’!”
“放屁!”王奶奶走到林致远身边,把他扶起来,拍掉他身上的雪,“远娃咋是异类了?他帮我算过草药的量,帮李婶算过工分,帮你娘算过喂猪的饲料,这些不是正事?你以为就你掏鸟窝是本事?等以后远娃用知识帮村里办事,你就知道谁没用了!”
狗蛋被王奶奶骂得不敢吭声,虎子和其他孩子也低着头,不敢再说话。王奶奶捡起地上的练习册,小心地拂掉上面的雪和泥,递给林致远:“远娃,别跟他们一般见识,奶奶帮你把纸铺平,还能接着用。”
林致远接过练习册,眼眶更红了,却没掉眼泪——他知道,哭没用,得让他们知道,读书不是“异类”,是能帮人的本事。
三
“王奶奶,我没哭。”林致远把练习册抱在怀里,用袖子擦了擦眼睛,“我就是觉得,他们不该说读书没用。”
“他们是没见识,等以后就懂了。”王奶奶摸了摸他的头,又看向狗蛋他们,“你们几个,下次再欺负远娃,我就告诉你爹,让他扣你们的工分!还不快滚!”
狗蛋他们一听要扣工分,赶紧跑了,跑的时候还不忘回头瞪林致远一眼,嘴里嘟囔着“书呆子”“早晚没用”。
林致远看着他们的背影,没再生气,反而想起张老师说的“群体有时候会被习惯困住,你要做的不是跟他们争,是证明自己的选择没错”。他低头看了看怀里的练习册,虽然皱了,字迹模糊了,但上面的“1+1=2”“3×5=15”还能看清,这些数字像一颗颗小石子,在他心里垫着,让他站得更稳。
“远娃,走,跟奶奶回家,奶奶给你找张新纸,把你算的题重新抄一遍。”王奶奶拉着他的手,往自己家走。
“谢谢王奶奶。”林致远点点头,跟着王奶奶走。路上,王奶奶跟他说:“你张老师是个好人,教你知识,是为了你好。奶奶活了这么大,见过太多因为没文化吃亏的人——以前村里有户人家,跟邻村换地,因为不认字,被人骗了,换了块贫瘠的地,一家人饿了好几年。你现在学的这些,以后都是你的本事,谁也抢不走。”
林致远没说话,却把王奶奶的话记在了心里。他想起上次帮李婶算工分,李婶说“要是我也认字,就不用每次都麻烦你了”;想起帮王奶奶算草药,王奶奶说“要是我能看懂药方,就不用总去麻烦公社医生了”。他突然觉得,自己不是“异类”,是在做一件有用的事,一件能帮到人的事。
到了王奶奶家,王奶奶从里屋拿出一张泛黄的纸,是她攒下来的包装纸,虽然有点薄,但比林致远原来的纸好多了。她还找了一瓶浆糊,帮林致远把皱了的练习册铺平,粘在新纸上:“你看,这样就能接着用了,以后小心点,别再让他们抢了。”
林致远接过纸,看着王奶奶布满皱纹的手,心里暖暖的。他拿出铅笔头,在新纸上重新抄起题来,一笔一划,写得很认真,比平时更认真——他要把题算对,要把字写好,要证明给狗蛋他们看,读书不是没用,是能让人心里亮堂的事。
西
回到家时,天己经黑了。林母看见他怀里的练习册,还有上面的浆糊印,就知道他又被欺负了,赶紧拉他进屋,用热水给他捂手:“是不是狗蛋他们又欺负你了?娘明天去找他爹说去!”
“不用娘,王奶奶己经帮我了。”林致远摇摇头,把练习册放在桌上,“我重新抄了题,张老师说我算得对。”
林父从外面进来,手里拿着一把柴,看见桌上的练习册,没说话,只是走过去,把柴放进火塘里,让火烧得更旺了。过了一会儿,他才开口:“别听他们的,你想读书,爹就支持你。以前爹觉得读书没用,现在看你帮李婶算工分,帮王奶奶算草药,才知道读书能帮人,是好本事。”
林致远抬起头,看着爹,心里突然很踏实。他知道,不管别人怎么说,爹娘和张老师,还有王奶奶,都会支持他,都会理解他不是“异类”,只是在走一条自己的路。
那天晚上,林致远没像往常一样早早睡觉,而是在油灯下,把王奶奶给的新纸写满了算术题,还在旁边写了几个字:“异类也能走自己的路”。写完,他把纸小心地夹在张老师给的《钢铁是怎样炼成的》里,然后拿出日记本,在上面又写了一行:“别人笑我读成书呆子,我笑别人看不穿——知识能帮人,能铺路,能改变命。”
写完,他合上日记本,抬头看向窗外。月光透过窗户照进来,落在桌上的练习册上,落在那本旧书上,也落在他的脸上。他想起狗蛋他们的嘲讽,想起王奶奶的维护,想起张老师的鼓励,突然觉得,就算被当成“异类”,就算有再多的人不理解,他也要坚持读书,也要走自己的路——因为他知道,这条路的尽头,有“远方”,有能帮到更多人的本事,有能改变自己和石头沟命运的希望。
第二天一早,林致远背着背篓,又往破庙走。路上,他又遇到了狗蛋他们,这次狗蛋没再嘲讽他,只是看了他一眼,就赶紧躲开了。林致远没在意,继续往前走,脚步比平时更稳,更坚定。
破庙里,张老师己经在等他了,看见他手里的新练习册,笑着问:“是不是昨天被欺负了?”
林致远点点头,又摇摇头:“现在不觉得了,因为我知道,我不是异类,我是在学本事。”
张老师愣了一下,随即大笑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对!远娃,你说得对!你不是异类,你是在学本事,学能帮人、能改变命的本事!今天,咱们教你算火车的速度,算从石头沟到北京有多远——你要记住,不管别人怎么说,只要你坚持,总有一天,你能坐着火车,去你想去的地方,做你想做的事。”
林致远用力点头,拿起铅笔头,在练习册上认真地算起来。铅笔在纸上划过的声音,和着窗外的风声,像一首小小的歌,在破庙里回荡,也在他心里回荡——这是“异类”的歌,是坚持的歌,是知识的歌,就算有再多的寒风,也永远不会被吹散。
他知道,从今天起,就算再有人说他是“异类”,他也不会再难过,不会再退缩。因为他心里有杆秤,知道什么是对,什么是错;知道什么是有用,什么是没用;知道自己要走的路,到底通向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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