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1978年2月12日的暮色里,林致远家的土坯房周围挤满了人。王奶奶端来的熟鸡蛋还冒着余温,张婶帮着林母在灶台边忙活,铁锅炖着的腊肉香味飘出老远;几个半大孩子围着公社送来的白面袋,伸手摸了摸,又赶紧缩回去,像是怕碰脏了这稀罕物;老支书则站在院子中央,跟几个老人唠着家常,话题总绕不开“林致远考上大学”这件事,声音里满是掩饰不住的骄傲。
林致远手里的录取通知书被传看了一圈,边角己经有点卷,上面的红章却依旧鲜艳。当通知书递到林父手里时,院子里的喧闹似乎瞬间轻了些——所有人都看向林父,这个平日里沉默寡言、只会埋头干活的庄稼汉,此刻正僵着身子,双手悬在半空,像是不敢接这张薄薄的纸。
“爹,您拿着看。”林致远把通知书往父亲手里送了送,声音放得很轻。他知道父亲识字不多,却比谁都在意他的读书事——当年虽然犹豫过“读书不如挣工分”,可真当他熬夜苦读时,父亲总是默默把家里最好的口粮省给他,早上天不亮就上山砍柴,让他能多睡会儿复习。
林父终于伸出手,指尖先碰了碰通知书的边缘,像是在确认这纸的质地。他的手粗糙得像老树皮,指关节因为常年劳作而变形,掌心和指缝里还嵌着洗不掉的泥土,那是大山里的庄稼人最鲜明的印记。当他完整接过通知书时,所有人都看见,他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幅度越来越大,连带着通知书也跟着轻轻晃动。
二
林父把通知书凑到眼前,鼻尖几乎要碰到纸页。他不认识“云川省师范学院”那几个复杂的字,却一眼就认出了“林致远”三个字——这是他当年请公社小学的老师教他写的,后来每次儿子放学回家,他都要让儿子在地上写几遍,自己则在旁边跟着划,久而久之,这三个字就刻进了他心里。
“这……这真是咱远娃的名?”林父抬起头,眼神里满是不确定,看向老支书,声音有些沙哑。他这辈子没见过什么大场面,最大的愿望就是家人能吃饱饭,儿子能平平安安,从没想过“大学”这两个字会跟自己家扯上关系。
“是,是远娃的名!”老支书走过来,指着通知书上的字,一字一句地念给他听,“‘林致远同志,经云川省高等学校招生委员会批准,你己被我校政治教育专业录取’——老林,这是真的,咱远娃考上大学了,以后就是吃公家饭的文化人了!”
“文化人……”林父低声重复着这三个字,眼睛慢慢红了。他突然想起三年前的冬天,儿子因为想继续跟着张老师读书,跟他吵了一架。那天晚上,他蹲在灶台边抽烟,听着里屋儿子压抑的哭声,心里像被针扎一样——他不是不想让儿子读书,是怕啊,怕家里穷供不起,怕“读书无用”耽误了儿子挣工分,更怕儿子像张老师那样,因为“成分”问题被人欺负。
可现在,手里的通知书告诉他,儿子的坚持没错,读书真的能有出路。他又想起儿子每次从破庙读书回来,冻得通红的手还在比划着写字;想起儿子把仅有的口粮省给生病的妹妹,自己啃着硬邦邦的红薯;想起儿子去县城高考前,偷偷把砍柴挣的钱塞给他,说“爹,您买点肉补补”……这些画面像走马灯一样在他脑子里过,每一个细节都让他心里发酸。
“爹,您别激动,先坐下歇会儿。”林致远看出父亲的情绪不对,赶紧搬来个小板凳,扶着父亲坐下。林母也走过来,递上一条洗得发白的毛巾,小声说:“他爹,高兴的事,别哭啊。”
林父接过毛巾,却没擦脸,只是攥在手里。他看着儿子,看着儿子身上洗得发白的棉袄,看着儿子眼里的光,突然觉得这些年的苦都值了——家里再穷,日子再难,只要儿子有出息,一切都不算什么。
三
“俺……俺远娃出息了……”林父终于开口,声音哽咽着,眼泪再也忍不住,顺着黝黑的脸颊往下掉,砸在手里的通知书上,晕开一小片湿痕。他赶紧用手背去擦,可眼泪越擦越多,像是要把这些年压抑的情绪都哭出来。
这不是难过的哭,是欣慰的哭,是骄傲的哭,是卸下所有重担的哭。院子里的人都安静下来,没人说话,却都能理解这份眼泪里的重量——这是一个父亲对儿子最深沉的期待,是一个庄稼汉对“知识改变命运”最朴素的认可。
老支书拍了拍林父的肩膀,叹了口气说:“老林,该哭,该哭!咱石头沟多少年没出过大学生了?远娃是第一个!你养了个好儿子,是咱全村的福气!”
旁边的王奶奶也擦了擦眼角,笑着说:“老林啊,官海浮沉:我的青云之路从高考开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官海浮沉:我的青云之路从高考开最新章节随便看!你以后就能跟着远娃享清福了!等远娃毕了业,当了干部,你就能住城里的砖瓦房,再也不用上山砍柴了!”
林父听着大家的话,慢慢止住了哭。他把通知书小心翼翼地折好,放进贴身的衣兜——那里是他平时放钱和粮票的地方,是他认为最安全的地方。他摸了摸衣兜,像是在确认通知书还在,然后抬起头,看着林致远,眼神里满是郑重。
“远娃,”林父的声音还有点哑,却异常坚定,“到了大学,好好学,别惦记家里。俺和你娘能照顾好自己,你妹妹也会好好读书,向你学习。”他顿了顿,又补充道,“缺啥就给家里写信,俺就是砸锅卖铁,也给你凑齐!”
林致远看着父亲,鼻子一酸,用力点头:“爹,我知道了,我会好好学的。等我毕了业,就回来,帮咱村办学校,帮乡亲们脱贫,不让您和娘再受苦。”
“好,好……”林父笑着点头,眼角的皱纹挤在一起,像山间的沟壑,却满是温暖。他站起身,走到公社送来的白面袋前,拍了拍袋子,对林母说:“今晚把这白面蒸成馒头,再把那腊肉炖上,好好招待乡亲们,也让大家沾沾远娃的喜气!”
林母笑着答应:“哎,好!我这就去弄!”
院子里的气氛又热闹起来,有人帮忙烧火,有人帮忙摆桌子,孩子们则围着林致远,让他讲大学的样子。林父看着眼前的景象,又摸了摸贴身的通知书,心里踏实得像种满了庄稼的土地——他知道,儿子的人生要翻开新的一页了,而他们家的日子,也会跟着好起来。
西
夜色渐深,林致远家的院子里点起了煤油灯,昏黄的灯光照亮了每个人的笑脸。白面馒头蒸好了,冒着热气,散发着的香味;腊肉炖在铁锅里,油花浮在表面,香气飘满了整个村子。村民们围坐在院子里的石桌旁,手里拿着馒头,嘴里吃着腊肉,说着祝福的话,热闹得像过年。
林父坐在主位上,手里拿着个空酒杯,却比喝了酒还高兴。有人给他敬酒,他也不推辞,端起酒杯抿一口,然后就开始夸儿子:“俺远娃从小就懂事,砍柴、挑水、喂猪,啥活都干,还不耽误读书。张老师都说,他是个读书的料,以后准有出息……”他翻来覆去地说,说得都是些日常小事,却让听的人都觉得温暖——这些小事里,藏着一个父亲对儿子最细致的观察和最深沉的爱。
林致远坐在父亲旁边,看着父亲兴奋的样子,心里满是感动。他知道,父亲平时很少夸他,今天却把他的好都讲给大家听,这是父亲对他最大的认可。他拿起一个白面馒头,递给父亲:“爹,您吃个馒头,这是公社送的,您平时很少吃白面。”
林父接过馒头,掰了一半递给林致远:“你也吃,你读书辛苦,该补补。”父子俩就着煤油灯的光,一起吃着馒头,没有太多话,却有着说不出的默契。
夜深了,村民们渐渐散去,院子里恢复了平静。林父把通知书从衣兜里拿出来,小心翼翼地展开,借着煤油灯的光,又看了一遍“林致远”三个字。他对林致远说:“远娃,这通知书你可要放好,别弄丢了。明天俺陪你去公社办手续,户口、粮食关系,俺都帮你打听好了,不会让你走弯路。”
“爹,不用您陪,我自己去就行,您在家歇着。”林致远说。
“不行,俺得陪你去。”林父很坚持,“你第一次去公社办这些手续,俺怕你不懂流程。俺陪你去,能帮你搭把手。”
林致远看着父亲坚定的眼神,不再推辞:“好,那明天您陪我去。”
那天晚上,林致远躺在床上,听着父亲在隔壁屋跟母亲小声商量着给他准备行装——母亲说要给他缝件新棉袄,父亲说要给他凑点零花钱,让他到了大学别委屈自己。他摸着枕头下的录取通知书,心里满是踏实和期待。
他知道,这份通知书不仅改变了他的命运,也改变了整个家庭的命运。而这一切,离不开父亲的支持、母亲的疼爱、张老师的教导和乡亲们的帮助。他在心里暗下决心,到了大学,一定要好好读书,不辜负父亲的期望,不辜负所有人的支持,将来回到基层,为人民服务,让更多像石头沟这样的山村,也能出更多的大学生,让更多的家庭能像他家一样,通过知识改变命运。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户,照在录取通知书上,上面的红章在月光下显得格外鲜艳,像一颗跳动的心脏,承载着一个家庭的希望,也承载着一个时代的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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