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1978年2月16日清晨，石头沟的薄雾还没散尽，林致远家的土坯房就亮起了油灯。林母正往林父的布兜里塞煮鸡蛋，嘴里反复叮嘱：“到了公社，跟人家办事同志好好说，别着急，咱远娃的手续重要，可不能出岔子。”林父一边点头，一边把昨晚整理好的材料往怀里揣——有林致远的录取通知书复印件、公社赵书记给开的表彰证明、村里老支书写的户籍证明，每一张都叠得整整齐齐，用粗麻绳捆着，生怕弄丢。
林致远坐在炕沿上，手里攥着张老师昨晚给他画的“办事流程图”，上面用铅笔写着：“先去公社民政科办户口迁移，再去粮管所转粮食关系，记得带齐所有证明，办事同志姓王，态度随和，可多问。”张老师怕他第一次办这些手续摸不清头绪，特意托以前的知青打听了公社各部门的情况，还画了这张图。
“爹，咱走吧，早去早回，别赶不上回村的拖拉机。”林致远站起身，帮父亲理了理棉袄的领口——父亲昨晚没睡好，眼下有淡淡的青黑，却还是强打精神，说要亲自陪他去办手续，“你一个娃去，我不放心。”
母子俩送父子俩到村口，林母又拉住林致远，塞给他一块手绢包着的零钱：“这是俺攒的几块钱，到了公社要是渴了，买碗水喝，别委屈自己。”林致远接过手绢，触手温热，心里一阵发酸，用力点头：“娘，您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也会帮爹拿东西。”
村口的拖拉机己经到了，是村里赵大叔的车，专门拉村民去公社赶集。赵大叔看到林致远，笑着喊：“远娃，去办手续啊？放心，俺开快点，保证不耽误你办事！”林致远和父亲爬上拖拉机后斗，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随着拖拉机“突突突”的发动声，石头沟的炊烟和群山渐渐落在身后，林致远手里的“办事流程图”被风吹得轻轻晃动，他却紧紧攥着，像握着通往未来的钥匙。
二
拖拉机在土路上颠簸了一个多小时，才到莽山县公社。公社坐落在县城边缘，是一排老式的红砖房，墙上刷着“抓革命、促生产”“尊重知识、尊重人才”的标语，红漆虽有些剥落，却依旧醒目。院子里停着几辆自行车，大多是“永久”或“飞鸽”牌，偶尔有干部模样的人走过，穿着深蓝色中山装，手里夹着文件夹，步履匆匆。
“先去民政科，张老师说在东头第一间。”林致远扶着父亲下了拖拉机，按图索骥往民政科走。民政科的门虚掩着，里面传来钢笔写字的“沙沙”声。林父深吸一口气，轻轻敲了敲门：“同志，请问这里能办户口迁移吗？”
门开了，一个西十多岁的男人探出头，戴着黑框眼镜，胸前别着支钢笔，正是张老师说的王同志。“进来吧，办什么手续？”王同志的语气不算热情，却也不冷淡，指了指屋里的木凳，“坐，把材料拿出来我看看。”
林致远和父亲坐下，林致远小心翼翼地解开麻绳，把材料一一摆到桌上：录取通知书复印件、公社表彰证明、村里的户籍证明。王同志拿起材料，先看了录取通知书，又翻到表彰证明，看到赵书记的签名和公社的红章，眼神里多了几分认可：“哦，你就是林致远？赵书记昨天还跟我提过，咱公社第一个考上大学的娃，不容易。”
“谢谢王同志，俺娃能考上，全靠公社和村里的支持。”林父赶紧接话，语气里满是感激。王同志笑了笑，从抽屉里拿出一本蓝色的“户口迁移登记表”，又拿出一支钢笔：“来，填一下表，姓名、性别、出生年月、籍贯、迁往地址，都要写清楚，不能涂改，钢笔字要工整。”
林致远接过表和笔，心里有些紧张——这是他第一次填这么正式的表格，怕写错。他先在草稿纸上练了几遍“云川省师范学院”的地址，确认没问题后，才一笔一划地往表格上填。笔尖在纸上划过，发出轻微的“沙沙”声，每一个字都写得格外认真，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王同志在旁边看着，偶尔提醒：“出生年月要写全称，比如‘1960年10月’，别简写。”“迁往地址要写学校的详细地址，不然省城那边不好落户。”林致远一一照做，填完后，王同志核对了一遍，确认无误，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红色的印泥盒，在表格上盖了公社民政科的红章——“莽山县公社民政科”几个字清晰地印在纸上，像一颗定心丸，让林致远心里踏实了不少。
“户口迁移证三天后来取，到时候拿着这个回执单。”王同志把回执单递给林致远，又叮嘱，“粮食关系去西边的粮管所办，记得带户籍证明和录取通知书，大学生的粮食定量有政策，每月30斤，够吃了。”
林父连忙起身道谢：“谢谢王同志，麻烦您了！”王同志摆摆手：“应该的，为人才服务嘛，快去办粮本吧，粮管所中午12点下班，别耽误了。”
三
父子俩谢过王同志，赶紧往粮管所赶。粮管所比民政科热闹些，几个村民正排队买粮，手里拿着绿色的粮本和粮票，工作人员在柜台后忙着称重、开票，空气中弥漫着粮食的清香。
官海浮沉：我的青云之路从高考开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官海浮沉：我的青云之路从高考开最新章节随便看！“同志，俺们想转粮食关系，俺娃考上大学了，要去省城读书。”林父走到柜台前，把材料递给一个女同志。女同志接过材料，看了看录取通知书，又抬头打量了林致远一眼，笑着说：“大学生啊，好样的！来，填个粮食关系转移表，再出示一下村里开的粮食供应证明，证明你娃在村里的粮食关系是清白的，没欠过公粮。”
林父心里“咯噔”一下，拉了拉林致远的袖子，小声说：“坏了，村里的粮食证明俺好像忘带了……”林致远却不慌，从布兜里掏出一张叠得整齐的纸：“阿姨，您看这个是不是？昨天张老师特意提醒我，说粮管所可能要这个，我让老支书开了一份，带来了。”
女同志接过证明，看了一眼，上面写着“林致远同志在石头沟村粮食供应正常，无拖欠公粮情况，同意转移粮食关系——石头沟村村委会，1978年2月15日”，落款处盖着村里的红章。“对，就是这个，”女同志笑着说，“你这娃真细心，不少人来办手续都忘带这个，白跑一趟。”
林致远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接过女同志递来的表格开始填。粮食关系表格比户口表格更复杂，要填“原粮食供应地点”“原定量标准”“转移后供应地点”“转移数量”等，女同志在旁边耐心指导：“原定量标准填‘农村人口定量，每月25斤’，转移后填‘大学生定量，每月30斤’，国家对大学生有照顾，比农村多5斤。”
填完表，女同志从柜子里拿出一个绿色的粮本，在上面登记了林致远的信息，又盖了粮管所的红章，然后从抽屉里拿出一沓粮票和油票：“这是9月份到12月份的粮票，每月30斤，共120斤，还有4斤油票，你拿着，到了省城可以去学校食堂换饭票，也能在外面买粮食。粮本要保管好，丢了补办很麻烦。”
林致远接过粮本和粮票，粮本是绿色的塑料封皮，上面印着“莽山县粮食供应本”，里面有他的名字和粮食定量；粮票是黄色的，上面印着“全国通用粮票”，油票是粉色的，薄薄的一沓，却沉甸甸的——这是他在省城吃饭的保障，是计划经济时代最实在的“生存凭证”。
中午时分，手续终于办完了。父子俩在公社食堂用粮票买了两个白面馒头，林父把自己的馒头掰了一半给林致远：“娃，你读书辛苦，多吃点，俺不饿。”林致远知道父亲是舍不得，又把馒头推了回去：“爹，我吃一个够了，您也吃，下午还要坐拖拉机回村呢。”父子俩在食堂的角落里，就着一碗白开水，慢慢吃着馒头，心里却比吃了肉还香——手续办得顺利，悬着的石头终于落了地。
西
下午两点，父子俩坐上回村的拖拉机。林致远把户口迁移回执单、粮本和粮票小心翼翼地放进一个铁盒子里，揣在怀里，生怕被风吹走或弄丢。林父坐在旁边，看着儿子时不时摸一下怀里的铁盒子，忍不住笑了：“这下踏实了吧？以后到了省城，有粮本有粮票，不用愁吃饭落户了。”
“嗯，踏实了。”林致远点头，看着窗外的田野，心里满是感慨。他想起张老师说的“计划经济时代，户口和粮食关系就是人的‘根’，转了根，才算真正走出大山”，现在他终于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思——这一张张纸、一个个红章，不仅是手续，更是国家对他这个贫困大学生的认可和保障，是他从农村走向城市、从大山走向更广阔世界的“通行证”。
拖拉机回到石头沟时，夕阳己经西斜。林母和张老师早就等在村口，看到父子俩回来，赶紧迎上去。“手续办得怎么样？顺利吗？”林母拉着林致远的手，急切地问。林致远从怀里拿出铁盒子，打开给他们看：“娘，张老师，都办好了，户口迁移证三天后去取，粮本和粮票都拿到了，每月30斤粮食，够吃了。”
张老师拿起粮本，翻了翻，看到上面的红章和粮食定量，笑着点头：“好，好，这下就踏实了。到了省城，先去学校后勤处把粮食关系转过去，再去派出所落户口，别慌，按流程来。这些手续都是你的保障，要保管好，不能丢。”
林母看着粮本上儿子的名字，眼眶红了：“俺娃以后就是省城人了，有粮本有户口，再也不用像俺们这样，靠天吃饭了。”林父拍了拍妻子的肩膀，笑着说：“这都是娃自己努力的结果，也是国家政策好，给了娃机会。”
回到家，林致远把铁盒子放在炕头的木箱里，和录取通知书、公社的表彰奖状放在一起。他看着这些带着红章的纸张和证件，心里突然无比坚定——这些不仅是他个人的“迁徙凭证”，更是一个时代的印记，是“知识改变命运”的最好证明。他知道，随着这些手续的办好，他离开大山的日子越来越近了，而他肩上的责任也越来越重——他不仅要为自己奋斗，更要为那些支持他、期待他的人奋斗，为改变家乡的命运奋斗，将来回到基层，用自己的知识为人民服务，不辜负这份来自时代和国家的信任。
夜色渐深，油灯的光映在粮本的红章上，显得格外温暖。林致远躺在床上，摸着怀里的铁盒子，嘴角露出了笑容——他的“青云之路”，从高考开始，而这些带着红印的凭证，正是这条路上最坚实的基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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