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天光微亮，寒气未减。
春风端着一叠新裁的云母纸进来，另有几卷素色绸缎。
“主子，内务府送来的，说是上好的云母纸。”春风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轻快。
沈若初目光掠过那泛着温润光泽的云母纸。“丽嫔那边呢？”
春分放下东西，凑近了些，声音压低，带着凝重：“奴婢打听了。丽嫔娘娘昨日午后去了御花园的锦绣暖阁。出暖阁时，贤妃娘娘宫里的张嬷嬷亲自去接，两人在小径上说了好一阵子话。”
张嬷嬷，贤妃的心腹。丽嫔与贤妃，果然。
沈若初接过一张云母纸，指尖触及其上细密的缠枝莲暗纹，一丝凉意，如同这宫中无处不在的算计。
“她倒是清闲。”
话音未落，庭院外一个小太监尖细的声音划破瑶华宫清晨的宁静：“圣慈皇太后口谕——宣瑶华宫沈才人，即刻前往慈宁宫觐见！”
慈宁宫。太后。
春风脸色骤变，扶着沈若初的手臂不自觉收紧。
沈若初将窗纸缓缓递还给她，面上无波澜。“知道了，本宫更衣后即刻过去。”
太后的传召，本身就是缘由。
慈宁宫殿宇深沉，檐角飞翘。踏入正殿，龙涎香与檀木的幽深气息扑面而来，比瑶华宫的梅香更沉郁，带着无形威压。殿内光线幽暗，梁柱雕龙刻凤，沉默注视。
太后半倚在铺着明黄团凤锦垫的紫檀木软榻上，捻着一串深紫色佛珠。她身着暗金缠枝宝相花纹褙子，发髻一丝不苟，几支赤金点翠嵌红宝的凤凰展翅簪斜插鬓间，凤眼红宝在幽暗中闪着幽光。
“臣妾沈若初，参见太后娘娘，太后万福金安。”沈若初敛衽下拜，动作合乎宫规。
太后拨弄佛珠的动作微顿，缓缓抬眼，落在沈若初身上，唇角微扬，一派温和慈祥。“起来吧。来人，给沈才人赐座。”
宫女悄无声息搬来锦墩，沈若初谢恩后，只坐了三分之一，腰背笔首。
“哀家听说你前些日子受了些惊吓，身子可大好了？”太后的声音徐缓。
沈若初垂首。“劳太后娘娘挂心，臣妾己无大碍。”
“那就好。”太后微微颔首，视线在她身上不着痕迹地打量，“你是个聪明的孩子，入宫虽短，却也懂事。”
这“懂事”二字，意味深长。
沈若初心中警铃微响。“臣妾愚钝，初入宫闱，诸多事宜尚不明了，全赖各位娘娘与太后娘娘提点。”
太后脸上的笑意更深，端起手边参茶，用杯盖轻拨，呷了一小口。“这宫里，聪明是好事。只是有时候，太聪明了，也未必全是好事。”
茶雾袅袅，模糊了她眼底情绪。
沈若初指尖微凉。“臣妾惶恐，定将太后娘娘的教诲铭记于心。”
“哀家瞧着你，倒有几分投缘。”太后放下茶盏，轻微的碰撞声在寂静殿内格外清晰。“皇上近来为国事操劳，身边也需个知冷知热、能解语的人儿。你年轻，容貌也好，性子也沉静，若能用心侍奉，得皇上垂青，是你之福，更是沈家荣耀。”
这话，温柔地罩下。太后这是要推她到风口浪尖，去争那圣宠。或者说，太后需要一个人，搅动这池春水，达成她某些目的。
沈若初稳住心神：“臣妾蒲柳之姿，不敢妄求圣心，只求能安分守己，为太后娘娘与皇上分忧一二。”
太后轻轻一叹，语气带着不易察觉的惋惜，又或是算计：“傻孩子，这宫里，你不争，旁人也会争。与其便宜了那些心思不正的，倒不如是你这样家世清白、懂规矩的。哀家老了，只想看着皇上开怀，后宫安稳。”
每一个字都裹着蜜糖，内藏冰钩。
沈若初垂眸。“太后娘娘仁心圣德，臣妾敬佩。”
“今日天气不错，哀家也有些闷了，想去御花园走走。你便陪哀家散散心。”太后作势起身，掌事大宫女立刻上前搀扶。
这不是询问。
沈若初立刻起身，恭敬应下：“是，臣妾遵命。”
御花园内，几株早梅幽香。太后走得很慢，沈若初亦步亦趋。
走过一丛冬青，太后像是漫不经心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
“哀家听说，皇上近……”她顿了顿，目光别有深意地掠过沈若初的面颊，“……似乎对你有些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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