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泼洒在慈宁宫的琉璃瓦上，殿内烛火却将阴影拉得更长。
皇后端坐于太后下首，指尖的玳瑁护甲轻轻刮过茶盏的细致纹路，发出细微的声响。
“母后，那沈氏，近日风头太盛。”她语调微扬，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躁。
太后捻着佛珠，眼皮也未抬。
“哀家听说了，千鲤池，乐声引鱼。”
平淡无波的几个字，却让皇后心头一紧。
“不过是些惑人耳目的小聪明。皇上竟也纵着她。”皇后指尖轻叩桌面，语气添了几分不耐。
太后终于掀了掀眼皮，那双历经风霜的眸子锐利异常。“小聪明，用对了地方，也能掀起大浪。”
“那依母后之见？”皇后身体微微前倾。
太后放下佛珠，声音低沉下来。“一根新柴，烧得再旺，也怕釜底抽薪。”
她顿了顿，每个字都似带着寒意。“沈家，不是一首自诩忠良么？”
皇后瞬间领会，唇边溢出一抹冷笑。“母后英明。”
“哀家身边有个叫孙嬷嬷的，让她去宫里各处走动走动，提点提点那些该知道分寸的人。”太后重新拿起佛珠，语气恢复了惯常的平静。
“是，儿臣明白了。”皇后起身，恭敬行礼。
一张无形大网，己向沈家悄然罩下。
几日后，宫中便起了些不大不小的风言风语。
起初是说沈将军治军与边境部族有私下往来，后又有人翻出沈家早年受过先帝斥责的旧事。
沈若初在御花园散心时，无意间听见两个小太监压低声音交谈。
“听说了吗？沈将军府上，好像不太平啊。”
“嘘，小声点，这可是掉脑袋的事儿。”
她脚步一顿，心骤然沉了下去。
这些话，绝非空穴来风。
回到清芷宫，她屏退左右，只留下心腹侍女听雨。
“去查查，这些话是从哪里传出来的，都传了些什么。”沈若初语调平静，字字清晰。
听雨领命而去。
沈若初独自坐在窗前，看着外面摇曳的竹影。
后宫是个吃人的地方，她早有准备，却未料到对方会如此迅速，且首指她的软肋——家族。
这手法，不像皇后一人所为。皇后虽有心计，却少了几分老辣。
太后。
这个念头在她脑海中一闪而过。
若真是太后出手，事情便棘手得多。
她需要皇上的态度。
傍晚，听雨带回了消息，神色凝重。
“主子，奴婢打探到，最先传出这些话的，是慈宁宫的孙嬷嬷。”
果然。
沈若初指尖微凉。
“传了哪些人，说了什么，都记下了？”
“是，都在这里。”听雨递上一张薄纸。
沈若初展开，纸上字迹娟秀，所书内容却字字诛心。
从通敌叛国到欺君罔上，桩桩件件，都足以让沈家万劫不复。
好狠的手段。
这是要将她，将沈家，彻底钉死在耻辱柱上。
她必须自救。
她换了一身素雅的宫装，未着过多饰物，只简单绾了个发髻，便往养心殿去了。
皇帝正在批阅奏折，见她进来，搁下朱笔，抬眼看来人。“爱妃此时过来，有事？”
沈若初屈膝行礼。“嫔妾参见皇上。”
“平身。”
“嫔妾听闻宫中有些关于臣妾家族的流言，心中不安，特来向皇上禀明。”她没有哭诉，也没有辩解，只是平静地陈述。
皇帝拿起另一本奏折，目光并未从上面移开。“哦？什么流言？”
沈若初将那些不堪入耳的指控，择其要点，简略说了一遍。
“这些话，空穴来风，却也三人成虎。嫔妾担心，会动摇军心，扰乱朝纲。”她将事情上升到国家层面。
皇帝沉默片刻，手指在龙案上轻轻敲击了几下。“朕知道了。”
依旧是简短的回应。
沈若初心中一紧。
知道了？是知道了流言，还是知道了她的处境？
她看不透他。
“皇上，沈家世代忠良，绝无二心。若有人刻意构陷，还请皇上明察。”她再次表明立场，语气恳切。
皇帝终于放下奏折，起身，走到她面前。
“朕信你。”
三个字，让她悬着的心，略微放下。
但她知道，这还不够。
信她，不代表会为她对抗太后与皇后。
“多谢皇上。”她垂下眼帘，敛去所有思绪。
皇帝凝视着她片刻，终于启唇：“过几日，皇后要在宫中设宴，你也去吧。”
沈若初一怔。
宫宴？
在这个时候？
她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
这宫宴，怕不是鸿门宴。
“是，嫔妾遵旨。”她应了下来。
躲不过的，总要面对。
宴会设在交泰殿，灯火通明，乐声悠扬。
皇后身着正红宫装，端坐凤位，气度雍容。太后也罕见地出席了，坐在皇上身旁，神情淡淡。
沈若初坐在靠后的位置，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酒过三巡，丝竹声歇，皇后举杯，笑意盈盈。
“皇上，臣妾听闻沈妹妹的父亲沈将军，近日戍边辛劳，特意备了些薄礼，想请沈妹妹代为转交，以表朝廷体恤之情。”
来了。
沈若初心中一凛。
她起身谢恩：“多谢皇后娘娘厚爱，家父定会感念圣恩。”
皇后笑着示意宫人捧上一个精致的木匣。“沈妹妹打开看看，可还合意？”
沈若初依言打开木匣，里面是一支品相极佳的玉如意。
她正要再次谢恩，却听华嫔掩口，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
“呀！这玉如意上，怎会有个‘反’字？”
华嫔的声音不大不小，却足以让整个大殿瞬间安静下来。
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那支玉如意上。
沈若初低头看去，果然，在玉如意不起眼的底座，刻着一个极小的，几乎难以辨认的“反”字。
若非华嫔“恰巧”指出，谁也不会留意。
她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
皇后“呀”了一声，霍然起身。“竟有此事？这……这可如何是好？”
她望向皇上，满面“忧虑”与“慌张”。
太后眉心微蹙。“荒唐！沈家是要造反不成？”
一顶大帽子，就这样扣了下来。
沈若初只觉得手脚冰凉。
这栽赃，太过明显，却也太过致命。
她百口莫辩。
“皇上，臣妾……”她刚要开口。
皇后己抢先一步：“沈妹妹，本宫知道你定然不知情。但这玉如意，毕竟是从你手中呈上，又是要送往边关重地。此事，非同小可啊。”
皇后的话，句句都在将她往死路上推。
殿内落针可闻，唯有烛火哔哔作响。
御座之上，皇帝终于打破了沉寂。
他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股无形的压力。
“皇后，这玉如意，是你准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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