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把天边烧得通红，热气却丝毫未减，黏糊糊地糊在人身上。
林雪抱着厚厚一摞采访资料从咖啡馆出来，差点被门口台阶绊了一下。她今天见了一位做传统竹编的老艺人，记录的手稿沉甸甸的。她腾出一只手擦了下额角的汗，抬眼就看见街对面武馆门口的景象。
几个穿着白色练功服的人，围着一个明黄色的身影。距离不近，听不清说什么，但那姿态，一看就是在找麻烦。被围在中间的外卖小哥低着头，看不清脸，只能看见他手里还紧紧拎着一个外卖袋。
林雪下意识停住脚步，记者本能让她多看了两眼。
冲突结束得比她预想的快。那外卖小哥似乎说了句什么，然后转身就走，步子很快，一点犹豫都没有。那几个武馆子弟爆发出一阵哄笑，格外刺耳。
她的目光下意识追着那抹黄色，看他利落地跨上电瓶车，汇入车流，动作干净得不像个整天风吹日晒跑单的人。
视线收回时，无意间扫过他刚才站过的地方。柏油路面上，有几滴深色的水渍。
是汗吧？这天，出汗太正常了。
可那几滴汗渍，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小、变淡，几乎就在她眼皮子底下，嗖地一下就没了踪影，只留下一点点几乎看不见的深色印记，很快也被滚烫的地面吞没了。
这……蒸发得是不是太快了？
林雪眨眨眼，怀疑自己是不是被夕阳晃花了眼。怀里沉甸甸的资料提醒她截稿期快到了，她摇摇头，把那点异样感甩开，加快步子往报社走。
……
电瓶车拐进老城区错综复杂的小巷，周围的喧嚣像被隔了一层膜，变得模糊起来。
陈燊在一个巷口停下，踢下脚撑。修车摊就在旁边，各种工具零件散乱却又有序地堆着。
老周正坐在小马扎上，对着一个自行车轮胎较劲，嘴里叼着根没点的烟，花白的头发被汗打得一绺一绺的。
“周伯，”陈燊摘下头盔，头发湿漉漉地贴在额上，“后胎好像有点慢撒气，帮瞅一眼？”
老周抬起头，浑浊的眼睛在他脸上扫了一圈，没看车，反而慢悠悠问：“硌着脚了？”
陈燊脸上那点职业性的疲惫笑容淡了下去。他从车座箱里拿出两瓶冰水，递过去一瓶。“嗯，碰上几条狗，叫得烦人。”
老周接过水，粗糙的手抹掉瓶身的冰雾，拧开，咕咚灌了一大口，冰得他眯起眼。“疯狗挡道，绕着走。被咬一口，不值当。”
“知道。”陈燊蹲下来，看着老周青筋凸起的手检查车胎。“就是狗蹲的那条巷子，正好有单要送。”
老周拿着扳手的手顿了一下，抬眼从老花镜上方看他：“单子……没误吧？”
“没。”陈燊摇头，目光看向巷子尽头被夕阳切割的天空。“送到了。五星。”
两人都没再说话。巷子里只有知了没完没了地叫，还有金属工具轻微的磕碰声。
过了一会儿，老周才像是自言自语，嘟囔一句：“这天邪性，地上的水点子，太阳一晒，屁大功夫就没了，跟从来没出现过似的。”
陈燊没接话，只是仰头喝水。
冰水滑过喉咙，却压不下某些东西。比如多年前那场烧掉一切的火。它留下的不只是额角这道疤。
他下意识抬手，指尖碰了碰额角发际线那里一道浅白色的旧痕。触感微硬。
冰水瓶外的水珠滴落在他手腕上，带来一丝凉意。
但这凉意却像滴进了油锅，心底那簇沉寂了一下的火苗，悄无声息地，又窜起一点火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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