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小姐，你们学法律的，是不是特别能说会道？死的都能说成活的？”他语气轻松，像是不经意间想起。
沐辞喘着气，摇了摇头：“……不是那么回事。法律……讲的是证据和逻辑。”她回答得中规中矩，带着疲惫带来的迟钝感。
“哦？逻辑？”黑瞎子笑，“那沐小姐逻辑能力肯定很好。那你用逻辑推理一下，你是怎么从西季如春的云南，‘走丢’到这鸟不拉屎的雪山之巅的？”
他又把话题绕了回来，像是在玩一个猫捉老鼠的游戏，乐此不疲。
沐辞沉默了一下，声音低哑：“……推理不出来。记忆是空的。”她坚持着最初的剧本，拒绝提供任何可能被抓住破绽的细节。
“啧，失忆真是个好借口，是吧哑巴？”黑瞎子调侃地看向张起靈。
张起靈仿佛没听见，目光始终落在前方和周围的环境上，时刻保持着警惕。
沐辞也不再说话，节省体力用于行走。
中午时分，他们找了个背风处再次短暂休息。沐辞几乎瘫倒在雪地上，肺部火辣辣地疼。
黑瞎子递给她一块巧克力：“补充点体力。你这小身板，能撑到现在，也算不容易了。”他的话像是关心，但探究的意味更浓。
沐辞接过巧克力，低声道了句谢，小口地吃着。高糖分迅速转化为能量，让她舒服了一些。
她靠在雪坡上，目光无意间扫过不远处的一片雪地，那里着几块黑色的岩石，岩石背风的缝隙里，顽强地生长着几簇低矮的、灰绿色的地衣植物。
她的目光停顿了一下。
“看什么呢？”黑瞎子立刻捕捉到她的走神。
沐辞收回目光，垂下眼睫：“没什么……只是好像看到了一种……可以吃的东西。”她声音很轻，带着不确定。
“吃？”黑瞎子挑眉，顺着她刚才看的方向望去，“那玩意儿？地衣？这冰天雪地的，凌小姐还认识这个？”他的语气里充满了好奇和更深层的试探。
一个城市里长大的、学法律的、细皮嫩肉的女人，怎么会认识高原雪线附近的地衣？
沐辞心里一紧，知道自己下意识的行为又引起了怀疑。她维持着脸上的平静，甚至露出一丝淡淡的、像是回忆起什么的神情。
“小时候……跟外婆在山上跑，饿极了什么都尝过一点……有点像，不确定。”她再次将原因推给遥远的、模糊的童年经历，并强调“不确定”。
黑瞎子走过去，蹲下身仔细看了看那几簇地衣，又回头看看沐辞，墨镜下的嘴角弯起一个意味深长的弧度：“沐小姐懂得还真不少。”
他没再追问，但显然记下了这一点。
休息结束，继续赶路。
下午的路程更加艰难，他们需要横穿一段冰裂缝遍布的区域。张起靈在前方探路，用冰镐和登山杖小心地测试着冰面的结实程度。
沐辞紧跟其后，精神高度紧张。一脚踩下去，不知道下面是坚实的冰层还是致命的深渊。
就在他们即将安全通过这片区域时，侧前方不远处，一片覆盖着厚厚积雪的斜坡突然发出一种令人牙酸的、细微的嘎吱声。
张起靈猛地停下脚步，抬手示警。
“不好，雪层不稳！”黑瞎子声音一沉。
话音未落，那片积雪仿佛失去了粘性，开始缓慢地、然后速度越来越快地向下滑动！
雪崩！虽然是较小规模的坡面雪崩，但足以将他们三人冲散甚至掩埋！
“后退！找掩体！”张起靈厉声道，声音急促却不见慌乱。
但沐辞所在的位置正处于雪崩滑动方向的边缘，后退路线己经被迅速移动的雪流阻断！她眼睁睁看着白色的浪潮如同活物般向她涌来，大脑一片空白，身体因恐惧而僵硬。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黑色的身影如同猎豹般疾冲而至！张起靈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力量大得惊人，几乎将她提离地面，猛地向旁边一块凸起的、巨大的冰岩后扑去！
几乎在同一时间，雪浪轰然冲过他们刚才站立的地方，裹挟着冰块和碎石，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声，持续了十几秒才渐渐平息。
雪沫漫天飞舞，模糊了视线。
沐辞被张起靈牢牢护在冰岩后的狭小空间里，他的手臂横在她身前，挡住了所有冲击而来的雪块和寒气。
她的脸紧贴着他冰冷的里衣，能听到他胸腔里沉稳有力的心跳声，以及自己如同擂鼓般剧烈的心跳。
危险来得快，去得也快。
雪崩停止，周围恢复了死寂，只剩下纷纷扬扬落下的雪粉。
张起靈松开了她，迅速检查了一下周围情况，确认安全。
沐辞惊魂未定，脸色煞白，靠在冰岩上剧烈喘息，腿软得几乎站不住。刚才那一瞬间，她真切地感受到了死亡的气息。
“没事吧？”黑瞎子的声音从另一块冰岩后传来，他也及时找到了掩体。
张起靈看了看沐辞，确认她只是受到惊吓，并无大碍，才沉声道：“没事。”
黑瞎子从掩体后走出来，拍打着身上的雪沫，走到他们身边，看着惊魂未定的沐辞，咂咂嘴：
“真是够险的。沐小姐，你这运气，也不知道是好是坏。”每次遇险，似乎都能被“恰好”救下。
沐辞没有力气回应他的调侃，只是努力平复着呼吸。两次了，都是张起靈在关键时刻出手。
她心底那丝微妙的波澜再次泛起，又被她狠狠压下。不能多想，活下去才是唯一的真实。
经历了这场突如其来的危机，接下来的路程，三人都更加沉默和谨慎。
天色渐晚时，他们终于走出了最危险的冰裂缝区域，找到了一处相对避风的岩石凹槽准备过夜。
这里的条件比前夜的冰洞更差，但至少能遮挡部分风雪。
点燃气炉，加热食物。疲惫和寒冷让谁都没有多余的话。
沐辞默默地吃着东西，感觉身体的每一寸肌肉都在尖叫抗议。
但她也清晰地感觉到，疲惫恢复的速度似乎比昨天快了一些，被冰雪刮擦到的皮肤只有些微红痕，并没有出现严重的冻伤或破损。
体质确实在改变。这个认知让她在绝望中生出一点点微弱的底气。
夜里，轮到张起靈先休息，黑瞎子守夜。
沐辞蜷缩在角落里，难以入睡。白天的雪崩场景和那双将她从死亡边缘拉回的手臂，不断在脑海中交替闪现。
黑瞎子坐在不远处，没有像张起靈那样完全静止，而是有一下没一下地擦拭着他的武器——一把样式奇特的短刀。刀身在微弱的光线下反射出冷冽的光芒。
擦了一会儿，他忽然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凌烬耳中：“沐小姐。”
沐辞身体几不可查地绷紧了一下，没有回应，维持着沉睡的呼吸节奏。
“别装了，”黑瞎子低笑一声，“知道你没睡。瞎子我别的不行，听人呼吸心跳判断醒没醒，还是有点把握的。”
沐辞知道瞒不过，缓缓睁开眼，在黑暗中看向他模糊的轮廓。
“今天吓坏了吧？”他的语气听起来似乎带着一丝同情，“你说你一个女孩子，好好的律师不当，跑到这鬼门关来回溜达，图什么呢？”
又是试探。
沐辞沉默着，不予回应。
黑瞎子也不在意，继续慢悠悠地说道：“不过话说回来，你运气是真不错。每次都能逢凶化吉。”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有些玩味，“尤其是……我们哑巴张，可是很少对人这么‘照顾’的。”
沐辞的心跳漏了一拍。他是什么意思？
“他只是……”沐辞终于开口，声音干涩，“不想我死得那么快吧。”她给出了一个符合她当前处境和认知的、冰冷的答案。
“哦？是吗？”黑瞎子拖长了语调，擦拭短刀的动作停了下来，“也许吧。毕竟你这来历，确实值得好好‘研究’。”
他话里有话，但不再深入。冰窟里重新陷入寂静，只有擦拭金属的细微沙沙声，和洞外永无止境的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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