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晚星站在校门口，阳光斜照在她脸上，暖烘烘的。她抬手摸了摸书包侧袋，确认那三罐山楂酱还在，盖子拧得严实。脚上的黑皮鞋擦得发亮，是昨晚江母让人送来的，说“不能给学校丢脸”。她低头看了眼，又抬头望向前方——教学楼大门敞着，大理石地面反着光，几个学生三三两两往里走，说话声音轻得像怕惊了谁。
她迈步进去，皮鞋底踩在进口地毯上，发出一点闷响。这声音不大，但前后几步远的人都顿了一下，有人转头看她，眼神从头扫到脚，再回到脸上。
“那个就是江家接回来的那个？”
“听说在乡下长大的，养鸡种菜什么都会。”
“真的假的？穿成这样来贵族学校？”
江晚星没停步，也没低头。她走路一向不快不慢，小时候追鸭子练出来的——跑太快容易摔，太慢追不上。她高马尾一晃一晃，耳朵边别着一根细红绳，是养母临走前给她编的，说是辟邪。
走廊尽头有扇窗，风吹进来，带起她衣角一点点摆动。她经过一群扎堆的女孩时，听见一声压低的笑：“哎哟，她该不会书包里还装着锄头吧？”
她停下，转身，笑眯眯地拉开书包侧袋，掏出一个玻璃罐，“啪”地拧开盖子，酸甜味立刻飘出来。
“要尝吗？”她递过去，“自家山楂熬的，八小时小火慢炖，没加糖精。”
那几个女生愣住。刚才说话最响的那个往后缩了半步，眼睛却盯着罐子里红亮亮的果酱。
“你……你真带着吃的？”
“嗯。”江晚星点点头，“早上刚做的，趁新鲜。”
有个戴眼镜的女生犹豫了一下，伸手接过勺子挖了一小口，舌尖刚碰上就睁大眼：“哇！这也太好吃了吧！”
“酸得刚刚好，甜得不腻。”另一个凑上来闻了闻，“你在哪买的？”
“我自己做的。”江晚星又打开第二罐，“明天带草莓干，晒了三天，软糯的那种。”
人群一下子围近了些。有人问能不能多拿点，有人说想带回家给妈妈尝，还有人首接掏出手机要加她微信。
江晚星笑着一一回应，把第三罐也递出去，顺手从口袋摸出几张小纸条，写着“山楂酱配方免费送”，分给几个人。
“你们要是喜欢，我以后每周带一种。”她说，“下周可能是红薯条，烤得酥脆的那种。”
正说着，远处传来一阵高跟鞋声。王若琳踩着尖头皮鞋走过来，妆画得比昨天浓，眼线拉得老长，像要把眼睛扯到太阳穴去。她挽着江雨棠的手臂，声音拔得老高：
“哎哟，这是开小吃摊了吗？学校允许随便卖东西？”
江晚星抬眼看去，江雨棠站她旁边，嘴角挂着一丝冷笑，手里抱着课本，姿态优雅得像幅画。
“不是卖。”江晚星把空罐子收回来，拧上盖，“是送。你们要不要也来一口？补气血，美容颜。”
她说完，还真举起一罐往她们方向递了递。
王若琳猛地后退一步：“谁吃你这种脏东西！谁知道你在哪做的，有没有洗手！”
江雨棠没说话，只是轻轻摇头，眼神像是在看什么不该出现在这里的杂物。
江晚星也不恼，收回手，把罐子放进书包，“哦，那你以后别吃就行。不过提醒一下，我养母可是村里三十年的老厨娘，煮的腊肉连镇长都抢着要。”
王若琳张嘴想回，江雨棠却忽然开口：“姐姐真是有趣，刚来第一天就忙着交朋友，生怕没人理你似的。”
江晚星歪头一笑：“我不怕没人理。我在村口放个板凳都能坐一天，看蚂蚁搬家都能看半天。交朋友嘛，随缘。倒是你，天天绷着脸，累不累？”
江雨棠脸色微变。
王若琳立刻接话：“你说谁绷着脸？你懂什么叫礼仪吗？知道我们这所学校的学生都是怎么培养的吗？”
“大概知道。”江晚星耸肩，“早上七点起床，穿制服打领结，见老师鞠躬，吃饭不许出声，对吧？”
“你知道就好。”王若琳得意起来。
“可我觉得吧，”江晚星慢悠悠地说，“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你们要是觉得我土，那就看看我做的东西土不土。”
她指了指旁边几个正吃得津津有味的女生：“她们吃了，没拉肚子，反而说好吃。这说明啥？说明味道不分城乡。”
那几个女生纷纷点头。戴眼镜的那个还举着手里的罐子：“这可是纯天然，比超市卖的健康多了！”
王若琳气得脸都红了，转头看江雨棠：“你听听，她这是在讽刺我们吃加工食品？”
江雨棠没理她，只冷冷看着江晚星：“你以为靠几罐果酱就能混进这个圈子？这里不是菜市场。”
“我没想混进谁的圈子。”江晚星背好书包，语气轻松，“我只是想让大家知道，我带来的东西，不脏。”
她说完，转身就要走。
江雨棠在背后喊住她：“江晚星。”
她回头。
“你今天表现得很聪明。”江雨棠笑了笑，那笑容像冰面下的水，“但聪明人往往栽得更惨。等着瞧吧，这种地方，不是你耍点小聪明就能站稳的。”
江晚星眨了眨眼：“那你要不要打个赌？比如，谁能在这学校活得更自在？”
“我没兴趣跟你赌。”
“那就当我说错了。”江晚星笑了，“反正我也不指望你现在就能懂。”
她转身继续往前走，脚步没乱，背影挺首。路过饮水机时，顺手从书包里拿出自己的水杯，倒了半杯温水喝了一口。杯子是不锈钢的，印着一只卡通小猪，是养母送的，说“喝水也要开心”。
身后，王若琳咬牙切齿：“她算什么东西！敢这么跟你说话！”
江雨棠望着江晚星的背影，手指慢慢收紧，指甲掐进掌心。
“她不懂规矩。”她低声说，“很快就会有人教她。”
王若琳凑近：“要不要我在论坛发帖？就说她带三无食品进校园，影响公共卫生？”
“不急。”江雨棠收回视线，嘴角又浮起那抹冷意，“让她再得意两天。等她在全校面前出丑，才够看。”
两人转身离开，高跟鞋声渐远。
江晚星走到教室门口，掏出课桌钥匙，推门进去。里面还没几个人，她走到靠窗的位置，把书包放进桌肚，又检查了一遍——课本、铅笔盒、水杯、香草包，都在。
她抬头看了眼讲台，又低头摸了摸口袋里的红绳。
阳光穿过玻璃，在地板上划出一道明亮的线。
她深吸一口气，刚准备坐下，忽然听见门口传来一声嗤笑。
王若琳站在那儿，手里拿着一张纸，冲她晃了晃：“哟，座位表贴出来了，你跟陈思瑶同桌诶！人家可是年级前十，不会被你拖累吧？”
江晚星站起来，拍了拍裙子：“那她可得小心点，万一我上课偷吃山楂酱，香味把她馋哭了怎么办？”
王若琳一愣，随即翻白眼：“谁信你会带东西进教室！”
“你不信？”江晚星拉开书包，又掏出一罐，“喏，备用的。你要不要现在尝尝？保证不告诉你老师。”
王若琳瞪她一眼，扭头就走。
江晚星把罐子放回书包，坐下来，双手交叠放在桌上，望着窗外。
楼下花坛里，几株月季蔫头耷脑，叶子发黄。
她心想：这土不行，得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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