仓库的铁门被风撞得哐当响,卷起地上的画纸碎屑打着旋儿飞。苏沐言把最后一幅画挂上墙时,指尖蹭到了墙角的铁锈,留下道浅褐色的印子。他回头看凌曜,她正蹲在木箱上数邀请函,夕阳透过高窗斜切进来,在她发间织了层金纱,连落在睫毛上的灰尘都看得清。
“还差三张。”凌曜仰头递过张烫金卡片,“王阿姨说她孙女要来,那孩子上次看了你画的猫咪速写,天天缠着要签名。”
苏沐言接过卡片,指腹着上面凹凸的花纹——那是他亲手刻的橡皮章,图案是只歪头的小猫,尾巴卷成个爱心。“记得提醒我带印泥,”他笑了笑,眼角的细纹里盛着光,“别让小姑娘空着手回去。”
凌曜“嗯”了声,忽然指着他背后:“那幅《巷口》歪了。”
苏沐言转身去扶画框,帆布摩擦墙面发出沙沙声。这幅画他改了七遍,画的是去年梅雨季,凌曜撑着红伞站在巷口,雨水顺着伞沿织成珠帘,她的鞋尖沾着泥,却笑得比阳光还亮。他总说这画匠气,凌曜却把它摆在床头,说看一眼就能想起那天他冒雨跑三条街买的热汤面。
“其实不用这么较真。”凌曜走过来,帮他捏了捏紧绷的肩,“大家来看的是心意,又不是美术馆的展。”
“可我想给你最好的。”苏沐言低头,鼻尖蹭过她的发顶,“从第一次在画材店见你蹲在地上挑颜料,指尖沾着靛蓝,我就想,这个人值得所有细致的笔触。”
凌曜的脸腾地红了,推开他去整理散落的画签。那些小木牌是她亲手削的,每块上面都用丙烯画了朵小雏菊,墨迹还带着点新漆的涩味。墙角堆着刚从花市搬来的洋桔梗,紫白相间的花瓣上还挂着水珠,是苏沐言早上五点去抢的,说配仓库的红砖最耐看。
暮色漫进仓库时,朋友们陆续赶来帮忙。周周抱着箱气泡膜撞开铁门,她的大波浪卷上沾着金箔纸,是刚从婚礼现场赶来的:“我的大画家,新娘妆还没卸呢就来给你当苦力,回头得给我画张肖像。”
“没问题,”苏沐言接过箱子,“画你穿着婚纱跳探戈,裙摆飞起来能扫到天花板。”
“那得加钱!”周周笑着去扯凌曜的辫子,“老板娘,你可得看好你家艺术家,别让他画着画着跑了。”
凌曜笑着拍开她的手,转身撞进苏沐言怀里。他正低头给画框缠防撞条,下巴抵着她的发旋,声音闷在喉咙里:“跑哪儿去?这儿有我的颜料,我的画布,还有你,跑了不是傻吗?”
仓库里渐渐热闹起来。有人在搭临时吧台,威士忌的琥珀色液体在玻璃杯里晃出涟漪;有人在拉彩灯,串灯绕着生锈的铁架爬上去,像给旧仓库系了条闪银的围巾;周周的未婚夫举着相机拍照,快门声里混着凌曜的笑——她正踮脚给苏沐言别胸花,却被他低头咬住了发尾。
“别闹,”凌曜瞪他,指尖却轻轻拂过他衬衫上的褶皱,“王老师他们快到了。”
苏沐言捉住她的手,按在自己心口。那里别着枚银质胸针,是片银杏叶,叶脉里刻着行小字:“赠我的光。”这是凌曜用他磨坏的画刀熔了重铸的,边缘还带着点不平整的毛边,却被他天天别在身上。
“其实我紧张。”他忽然说,喉结滚动了下,“怕画得不好,怕大家觉得……配不上你。”
凌曜愣住了。她总以为苏沐言是天生的乐天派,画笔一挥就能变出星辰大海,却忘了他对着空白画布时,也会整夜盯着天花板;忘了他把不满意的画揉成团扔进垃圾桶时,指节会捏得发白。
她踮起脚,把唇贴在他耳侧,像说什么秘密:“我给你讲个事。去年冬天你发烧,我翻你抽屉找退烧药,看见本旧画册。第三十七页画着个姑娘,扎着马尾,蹲在画材店的地板上,手里捏着支快没水的马克笔。”
苏沐言的肩膀猛地绷紧了。
“那姑娘的鞋跟掉了,还傻乎乎地笑。”凌曜的声音软得像棉花糖,“画旁边写着:‘今天遇到束光,想把她画成全世界’。苏沐言,你早就把我画进心尖里了,还要什么配不配得上?”
仓库的铁门再次被推开,晚风卷着桂花香涌进来,吹得串灯轻轻摇晃。苏沐言看着凌曜亮晶晶的眼睛,忽然把她拽进怀里,下巴抵着她的肩窝,闷闷地笑了。
“那幅画我画坏了三次,”他说,“总觉得颜色太亮,怕把你的影子画淡了。”
“笨蛋。”凌曜拍着他的背,听着他胸腔里传来的震动,像有只小鼓在敲,“我的影子就在你脚边啊。”
夜里九点,展厅终于布置妥当。朋友们陆续离开,留下满室的花香和余温。苏沐言拉着凌曜坐在木箱上,两人分着喝一瓶橘子汽水,气泡在舌尖炸开,带着点涩涩的甜。
“明天早上八点,王老师会带学生来。”苏沐言用指尖在她手心里画圈,“还有巷口修鞋的张叔,他说要带他孙子来看‘会画画的大哥哥’。”
“张叔的孙子上次还偷拿你调色盘里的赭石,说是要画奥特曼。”凌曜笑着摇头,“对了,你给孩子们准备的小画片呢?”
苏沐言从帆布包里掏出叠卡纸,每张上面都画着简笔画:戴帽子的小猫、骑扫帚的女巫、会飞的鲸鱼。“画了五十张,应该够了。”他忽然指着仓库尽头,“那里还有幅画,没敢挂。”
凌曜跟着他走过去,画布被黑布盖着,边角露出的画框是她亲手打磨的。苏沐言掀开黑布的瞬间,她忽然捂住了嘴。
画的是片无垠的麦田,金黄的麦穗在风里起伏,两个小小的身影手牵着手跑向夕阳,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远处的小木屋冒着炊烟,屋顶的烟囱里飞出只纸飞机,机身上写着行字:“余生请多指教。”
“这画叫《往后》。”苏沐言从背后抱住她,声音轻得像羽毛,“凌曜,我没学过怎么画一辈子,但我想学着画。从晨光熹微到繁星满天,从麦田到雪地,从青丝到白发,都画成我们的样子。”
凌曜转过身,看见他眼里的光比串灯还亮。她踮起脚,把唇贴在他的唇上,橘子汽水的甜味在两人舌尖漫开。
“好啊,”她笑着说,眼角有温热的东西滑落,“那我就当你一辈子的模特,哪儿也不去。”
夜风穿过仓库的铁窗,吹得画签轻轻作响。远处的街灯亮了,像撒在地上的星星。苏沐言低头吻去她脸颊的泪,尝到点咸涩的甜——那是日子的味道,是画笔下的约定,是往后余生,每一笔都浸着的温柔。
他知道,明天的画展总会结束,但他们的故事,才刚刚开始第一笔。而这一笔,蘸着星光,混着花香,写满了“我们”。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画笔下的他,融化了冰山(http://www.220book.com/book/MGEX/)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