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春的第一场雨，淅淅沥沥下了整夜。凌曜被窗沿的滴水声惊醒时，身边的位置己经空了，画室的方向亮着灯，隐约传来铅笔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她披了件苏沐言的厚毛衣下床，羊毛混着松节油的气息裹上来，像被他的拥抱围着。
画室的门虚掩着，她推开门时，正看见苏沐言趴在画桌上打盹，胳膊下压着张画纸，笔尖还悬在半空。晨光透过雨雾斜切进来，在他发间织了层淡金的纱，睫毛上沾着点未干的颜料，是他最喜欢的钴蓝色，像落了片小小的海。
画纸上是幅未完的速写：她蜷在沙发里睡觉，怀里抱着本翻开的书，书页上的字迹被他细心地描了出来——是她前晚看的诗集，正停在“月光落在左手上”那页。他在画纸边缘画了只蜷缩的猫，尾巴卷成个圈，正好圈住她露在毛毯外的脚踝。
凌曜轻手轻脚走过去，想把搭在椅背上的毯子给他盖上，指尖刚触到布料，就被他捉住了。苏沐言没睁眼，嘴角先弯起来：“醒了？”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像被砂纸磨过的木头。
“怎么不多睡会儿？”她在他身边蹲下，指尖划过他眼下的青黑。他昨晚改画到深夜，她说别熬了，他却举着铅笔笑：“想把雨里的光画下来，你看窗玻璃上的水珠，像不像星星掉进来了？”
“画完了？”
“差最后几笔。”他拽着她的手按在画纸上，“你看这里，猫的眼睛该用什么颜色？琥珀色还是浅灰？”
雨珠顺着窗玻璃蜿蜒而下，在画纸上投下流动的光斑。凌曜看着那只猫的轮廓，忽然想起三年前在图书馆，他给孩子们画会飞的兔子时，也是这样认真地问“耳朵长点还是短点”。时光好像绕了个圈，又落回了最初的温柔里。
“用琥珀色吧。”她拿起他手边的颜料，指尖沾了点橘黄，轻轻点在猫的眼眶处，“像你看我的时候。”
苏沐言的耳尖腾地红了，捉住她的手往自己脸上按，颜料蹭在他颧骨上，像朵调皮的晚霞。“那我也给你画个记号。”他抢过画笔，蘸了点玫瑰红，在她鼻尖点了个小小的圆点，“这样就知道，你是我的画。”
画室里的笑声混着雨声漫开来，惊飞了窗台上筑巢的麻雀。凌曜看着他鼻尖沾着的钴蓝颜料，忽然想起他们的第一幅“合作画”——在海边画日出时，他非要让她添笔海浪，结果她手一抖，蓝颜料漫了半张纸，他却宝贝似的裱了起来，挂在画室最显眼的地方，说“这是我们一起画的海”。
“对了，”苏沐言忽然想起什么，从画架后拖出个木箱，“给你的。”
木箱上着铜锁，锁扣是只歪歪扭扭的小猫，和他刻在邀请函上的图案一模一样。凌曜打开时，忽然屏住了呼吸——里面整齐地码着十几本速写本，封面上标着日期，最早的那本边角都磨破了，是三年前的。
她抽出最旧的那本翻开，第一页是幅潦草的素描：酒会上的露台，穿黑裙的女人背对着镜头，指尖搭在栏杆上，远处的霓虹在她发间碎成星子。旁边写着行小字：“像座冰山，想给她画点光。”
往后翻，全是她的影子。
有在咖啡馆皱眉看文件的侧脸，咖啡杯沿的热气被他画成了小小的云朵；有在图书馆弹钢琴的背影，琴键上落着片他添画的银杏叶；有在海边踩水的脚印，每个趾缝里都藏着颗他画的贝壳；甚至有她在董事会上拍桌的样子，他却在她攥紧的拳头上画了只展翅的蝴蝶。
最后一页是空的，只在右下角留了行日期，是今天。
“还没想好画什么。”苏沐言挠了挠头，耳尖还红着，“想让你自己画。”
凌曜拿起笔，指尖微微发颤。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阳光捅破云层，在画纸上投下菱形的光斑。她蘸了点他常用的赭石，在空白处画了两个牵手的小人，一个举着画笔，一个捧着文件，头顶的天空上，她画了颗大大的太阳，光芒把两人的影子连在了一起。
“这样就完整了。”她把速写本推给他，眼眶有点热。
苏沐言看着那两个小人，忽然把她拽进怀里，下巴抵着她发顶，声音闷在毛衣里：“凌曜，我们结婚吧。”
凌曜的心跳骤然停了半拍，随即像被投入石子的湖面，荡开层层涟漪。她想起他画的第一幅画，想起海边的日出，想起冬夜的暖炉，想起麦田里的秘密基地，原来所有的笔触，都是在为这一刻铺垫。
“好啊。”她在他怀里蹭了蹭，声音带着笑，“不过得画张结婚照，要把我画得好看点。”
“一定。”他吻着她的发顶，怀里的速写本硌着肋骨，却像揣了团滚烫的阳光。
***婚礼定在深秋，和他们初见时的季节一样。场地选在那片麦田，张叔带着村民搭了座花棚，爬满了凌曜喜欢的蔷薇，周周的未婚夫扛着相机跑前跑后，嘴里念叨着“要拍出油画的质感”。
苏沐言穿着熨帖的西装，胸前别着凌曜亲手画的胸花——还是那只歪头的小猫，尾巴卷成了爱心。他站在花棚下等时，忽然看见凌曜从麦田深处走来，婚纱的裙摆扫过金黄的麦穗，红围巾换成了白头纱，在风里飘成朵云。
“你看，”她走到他面前，笑着转了个圈，“像不像你画的《暖阳》？”
苏沐言喉结滚动了下，想说什么，却被她踮脚堵住了唇。麦田的风带着麦香涌过来，吹得花棚的蔷薇簌簌落，像场温柔的雨。他忽然想起三年前在画材店，她举着马克笔说“钴蓝适合画夜空”，原来那时的星光，早就落进了他的画里。
交换戒指时，凌曜的戒指盒里，除了戒指还有张小小的画纸——是她画的两个老人，坐在摇椅上晒太阳，手里的速写本翻开着，上面是年轻时的他们。
“这是往后的画。”她把戒指套进他手指，“得慢慢画。”
“一辈子够不够？”他吻了吻她的指尖，戒指在阳光下闪着光，像他画了无数次的星星。
“不够。”凌曜笑着说，“得画到下辈子，下下辈子。”
远处的孩子们在麦田里疯跑，笑声惊飞了成群的麻雀。苏沐言看着身边的人，忽然觉得，最好的画从来不是挂在墙上的成品，而是时光里的落款——是他画的第一笔，是她添的最后一划，是两人交叠的笔触里，藏着的那句“余生请多指教”。
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像幅未完的画。而他们都知道，这画卷会一首铺下去，有晨光，有暮色，有烟火，有星光，每一笔都浸着两个人的温度，在岁月里酿成最醇厚的模样。
(http://www.220book.com/book/MGEX/)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